我妈手上的活被抢了,站在一边看了会,胖子就让她进屋歇着了。我见着她走的时候像是舒了口气,我想她大概看着我们三个这个做饭的架势估摸着我在雨村不会饿死,甚至过得还不错。
我站在锅台边剥了两个蒜头,叫了声“小哥”,闷油瓶剁大骨头的刀顿了顿,偏过来拍了一下我递过去的蒜,这边拍好,胖子就拿着菜刀把蒜泥铲起来跑到锅前丢了进去。
堂屋里摆了三张桌子,院子里还又摆了两张,自然不是我们三个能忙活过来的,几个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接手了大半的活,中途我二叔进厨房看了看,叫我们三个出来。
二叔坐主桌,周围一圈老头子,小花黑瞎子秀秀陪着我爸妈坐边上一桌,我们三个自然是坐在他们这桌。屋里屋外挤满了人,我刚坐稳,二叔就清了清嗓子,一下喧闹的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二叔端着酒杯对着所有人浅浅谈了谈这一年办的事,感谢了老伙计们的扶持,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向我们这边,他直直地看向我,像是要看穿什么似的缓缓开口道:“这年头又过去一年,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我们那个时代其实早就过去了。说是让给小辈年轻的,其实谁都也心里清楚,这让的不是盘口,不是位置,是我们留下的问题和麻烦。不能再让孩子们去承担了,也是时候断了”,我心里跟着这话一跳,抬眼回应二叔的目光,二叔看向我:“吴邪,二叔想问你能不能接下这个担子。”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我脸上,小花的,秀秀的,瞎子的,我爸我妈的,我转头看了看,对上了闷油瓶的视线。
我大半辈子都淹进了这汪深不见底的水里,去追寻一个人,去求一个答案,人现在是暂时在我身边了,答案还是没找到,我想过可能剩下的半辈子还是去求这个答案,现在我在雨村安安逸逸地待着,但事实上,我身边的这个人说一句,我还是会动身跟着他,不仅是我,胖子也一样,小花,瞎子,都一样。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
二叔说,让这种事断在我这里。
我看向闷油瓶,他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专心盯着他的碗。
“行。”我听见自己说了这个字。
晚上散了的时候,我是被胖子架进屋的,好多年没喝这么多了,我到最后越喝越兴奋,越发觉得自己清醒,最后还是闷油瓶踢了踢胖子,胖子硬拉我起桌,我骂了他半天表示自己清醒的不能他妈的再清醒了,跟着他站了起来,腿一软,差点给他磕个头。
胖子骂骂咧咧地把我放到床上,拽了我的两只鞋,“小哥你看着天真,别让他滚下来栽地上,我去弄点热水给他洗把脸。”
闷油瓶没吭声,胖子翻了个盆摇摇晃晃着出去了。
喝醉的感觉就是思维如脱缰的野马,大脑极度兴奋,身体却跟不上。我手搁眼睛上面挡光,余光能看见闷油瓶坐在一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着他就开始刹不住话来,我听见自己说着,我要断了这路,却不是断了和他一起走的路,我说闷油瓶你继续往前走,我还是跟着,断是断这倒斗造孽的道,却不是我的道,你尽管向前走,我跟着你,跟不上我就跑,你有点良心你就走之前留个话,我好跟着。
我不会坏你事,一个人走肯定不如两个人走得顺,两个人不如三个人来得安心,这世界上太多事是一个人再牛逼也干不好的。
说着说着我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是从我嘴里蹦出来的,我却想了半天理解不了我究竟在说什么。
后来意识越来越模糊的,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滚烫的毛巾就盖我脸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