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家国尚安定,何必打破平静。苏震也不想再见哀鸿遍野。
没有得到苏震肯定答复,夜容必不会罢休。“姨父之意,是不愿扶保本王了?任由乱臣贼子祸乱社稷,欺瞒天下!本王,西凉康惠帝六子夜容廷翃!才是钦定继承人!天选之子!命中注定!看清楚!他夜容廷皓才是妖人邪佞!”夜容廷翃步步逼近,伸出的左手五指渐渐收拢,想要狠狠掐住苏震,又收住了。
苏震单膝跪倒,抱拳施礼。“殿下,兹事体大,请给微臣一点时间考虑。片刻之间,苏震实难以身相许,更不能,以三十万兄弟性命儿戏。沂南异动,甚至是拿西凉子民安乐作赌。况且,先帝遗诏下落不明,不足以证殿下正身。殿下,微臣恳请殿下,三思!先行查探遗诏所在,再做打算。殿下!”
苏震的意思,也不是不答应,先拿出遗诏才好说话。
这事夜容廷翃也很愁,上京城的线断的七七八八。最近的消息是十天前权辞咎传来的:遗诏可能与大内总管宗贵有关,其被遣送皇陵已久,暂且性命无恙。另,前皇贵妃安意如也在皇陵。
后面那条消息不算有用的线索,夜容当时并未在意。
苏震这里,狠话还是得撂下两句的,不威慑一下,不成。
冰冷冷的脸上挑起一丝残忍的笑,“权丞相在世时,刚正不阿,正气长存,朝野一片赞颂,父皇甚至钦此牌匾‘浩然正气’。想当年,苏将军与权丞相同朝为官,皆为少年才俊,又是知己好友,一文一武,安邦定国。出入成双,一时间风光无二。为什么,三年后苏将军仓皇离京呢?”
笑容愈发冷酷无情,好似刀刃,割开结痂的陈年旧伤。流淌出的血液无比鲜艳,一遍遍冲刷尘封的往事。
苏震揪住夜容衣袖,死命瞪着他,恨不能眼中释放万钧雷霆,炸得他外焦里嫩。拼命地想将故事埋入地下,偏偏夜容廷翃来做这个掘墓人,上刨祖宗十八代,下刨神州九万年。
看看自己放肆的手,不妙,怎可对颖王如此无礼,即便是被通缉的,也难保不会逆转定局。放手放手,镇定镇定。苏震赶快放开夜容衣袖,顺便替他抚平褶皱。“是臣放肆,殿下恕罪。”
夜容嗤笑一笑,“罢了,本王不过是逃亡在外,哪里能在苏将军这里耀武扬威!不过,将军还真要好好考虑啊。毕竟,此事关系到权老丞相一世清誉乃至权氏满门前途。”
夜容已开目光,看向远处,似在思考。“据本王所知,沂南一带受外族民俗影响,对于男子相恋之事,倒不是,十分在意呢。将军!”夜容刻意用“将军”二字提醒苏震。后来,夜容也很少叫他姨父了。
“出了沂南,西凉遍地,龙阳皆是千刀万剐刑啊。将军!当年为保老丞相,您,甘愿出走上京半生孤守苦寒之地。镇南将军的爵位,怎比得上父皇眼前红人?
将军若愿辅佐本王,事成之后,苏家与权家,皇家之下,百家之上!甚至,若将军愿意,您百年之后,可与权老丞相合葬千秋陵园,尊夫人墓中,则放置衣冠冢。”
千秋陵园中,葬的都是不愿刻下名姓与生平的贤人,由皇族认可后,逝者亲人或其生前同意的挚友在阴阳署昴卿大人簿上登记,领取下葬凭证和代称木牌。
逝者的清净得以保证,几辈之后,几乎没有人知道陵园中先祖是哪一位了。
苏震眸光中的信仰动摇了,似乎是一遍遍确认这不是梦境,夜容会不会只是以此诓他出兵。
“将军!还有哪里不妥吗?”没办法了,放大招吧。夜容廷翃对付苏震的大招——苏震永远不会承认他是被夜容干瞪、瞪屈服的。
凤目炯炯有神,两道精光投射苏震面上。颖王与沂南都护,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互相干瞪眼,瞪……瞪……瞪……
夜容瞪了苏震将近一炷香(分三次)时间。
“噗通”一声,苏震双膝跪地,双臂连同上半身拜下,“谨遵先皇遗诏!沂南苏氏誓死追随颖王殿下创下不世功!”
很好,非常好。计划第一步达成。回去在计划表上打勾勾。
夜风吹动门上风铃响,苏皖提灯踏月来到苏震门前,轻轻扣门。“爹,你醒着吗?”
屋内两人立刻噤声。
久不回应,苏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