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容廷皓一身酒气回到王府,沐浴后正准备就寝。“嗵嗵嗵”,是王府的管家来通报。夜容拉开门,不耐烦地看着管家,“什么事?”
“王爷,冷公子他,他打晕了护送的侍卫,带着那个小公子逃了!”
什么!
“派十六骑去追,明日正午之前把人带回来,不得有误!”
“是!”十六骑是精锐,办事效率自不必说,可为了区区冷嚣尘,竟如此阵仗?管家没有再多迟疑,领命前去传十六骑。
今夜晴朗,月轮高挂,庭下倒映着斑驳树影。夜容廷皓静静立在门前,眺望远方,一言不发。掌灯的小仆人陪在主人身边,静默。
不知何时,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向满人间,为上京城的静谧,笼上了一层寒凉的意味。天已然大亮,夜容廷皓清醒着,凝视着那条十年前冷嚣尘来时的路。如今,不会再有那样一个面黄肌瘦却倔强不屈的小少年,怀着畏惧之心,握紧拳头,一步步走进偌大的宁王府。十四岁的年纪,也快有媒婆上门提亲了,家里却出了事,爹爹和弟弟都不在了,孤儿寡母撑着残破的家。一副瘦弱的话身子骨,面上也不出彩,宁王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扫过一眼,便吩咐管家,安排冷嚣尘去做了杂役。冷三领命,转身离开时,宁王脱口一句:“名字。”淡淡地,没有感情起伏。
冷三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壮这胆子,回身面对宁王,拱手一礼,试探着开口:“王爷?”
宁王不语,挑眉对视。
“可是在唤小人?”抬眼,与宁王眉目正对。
呵,有意思。一双明目倒是惹人怜爱。
“新来仆役,报上名字。”
“小人姓冷,贱名嚣尘。”
“可曾启蒙识字?”
“父亲在时,曾与幼弟拜过先生,识过几个字,却是粗浅得很。”
宁王示意管家退下。
“你且去房内,写下名字。”小厮很有眼色,奉上笔墨,便急急退下了。
冷三握着细细的笔,蘸了墨汁,肃立半晌,不敢动笔。
“叫你写便写了,耗在哪里做什么。”
半刻后,四方宣纸上,七扭八歪三个大字摆开了展示着,活像一箱子刚破壳的小蛇倾倒在纸上,爬来爬去,“妖娆”地不成样子。
见这人提笔立住了,想是写成了。心情甚好的夜容廷皓端着茶水走到几案边,正待端详,嘴里含着不及下咽的茶水。
“噗——”一口茶尽数喷在纸上。冷三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下去,“小人莽撞,王爷恕罪。”
王爷内心戏:【完了完了,本王的形象,本王的教养。母妃生前告诫的端庄仪态,严肃!风范!】
小王爷脸上绷不住笑了,快要锤桌子了。他可能不知道,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念了两天半的学堂,诵过几篇圣人书,已过经年。现下,提笔都要犹豫许久,识的字早就还了先生了。
“算了算了,你起来吧。”一边笑着,一边去扶冷三,“噗哈哈,我说,嚣尘啊,你——哈哈,你也是个灰头土脸的。走,本王带你去沐浴。”宁王拉起冷三,翻窗出了房间,奔到后院单独的一间屋子。
二人凑进房间里。
……然后,当朝宁王也就是夜容廷皓小屁孩儿强摁着冷三,两人一起洗了个香艳一百分的“鸳鸳浴”。
王爷亲近这个新进府的仆役,管家自然是另眼看待。第二天一早,被管家打扮利落的冷三就被嘱咐在小王爷门口候着,成为了王爷的贴身侍从。
“王爷,回房歇歇吧。您都站了一夜了,有冷公子消息,小的再请您不迟。”小厮不敢离开,跟着夜容廷皓站了整整一夜。
这边夜容廷皓盼得憔悴,那头冷三带着安意如逃得狼狈。
冷三背着重伤的安意如,狂奔在逃命的山间小路上。官道是不敢走的,夜容廷皓定然知会沿途把守的官兵多加留意他二人。
此番出逃,原是冷三临时起意。洗尘别苑的老管家特别安排安意如与冷三同车马,夜容廷皓丝毫不担心被冷三发现端倪,他料定冷三在途中无力有所动作,便安排了护院家丁一路护送。冷三昨夜起便成了不举之人,况且出发前管家命人给冷三强行灌下了抑制内力的药。于是,冷三出逃所用的气力,都是在用生命做代价。
亲眼看到安意如后身伤势时,冷三心疼地一把抱住他,坦诚了自己不举的事实,同时将自己的一生一世许诺给了他的小如。如若不弃,生死不离。
“三哥,丢下我吧。我是个**的身子,不值得三哥为我耗尽一切。三哥要去寻个大夫,医好了病,再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三哥哥,这才是你应有的生活。”安意如低下头,不与冷三对视。
“小如,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安意如便是我冷嚣尘今生今世唯一的妻。说什么丢下的蠢话!难不成,难不成,是你嫌弃我残破之身?”
安意如落下泪来,“怎么会,怎么会嫌弃三哥!忍下所有屈辱,都只是为了活着一口气,再见冷嚣尘一面啊!可我不想再拖累你了,走吧,走到天涯海角,忘了上京城的一切。”
“不会放手的。冷嚣尘仰慕宁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一起,前路如何,天知晓。拼尽性命,也要换回一个安意如。我不要你再受屈辱。”冷三一手抄起安意如肩膀,将人整个背起来。
“冷嚣尘,为什么我不能早点儿遇见你呢。冷安氏,这个称呼也不错。”安意如在冷三背上小声嘀咕,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冷三一路躲避十六骑追捕,不敢停留寻医。一夜过去,两人驻足在一片绿林中的地下入口处。这个地穴,是冷三爹生前无意中发现的,里面没有什么绝世宝藏,只有些伤药和衣物,足有几十年的历史。许是什么高人前辈在此处躲避仇家追杀,故而留下了遗迹。
夜容廷皓曾将冷三送进地下校场训练,培养了冷三如今的一身功夫,拼上性命,有微小可能从十六骑手下保得安意如不死。
但若是留一口气,进了地穴,生还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
“进去吧,但愿躲得过这一劫。”冷三牵着安意如,向地下走去,并将这个地穴的来龙去脉讲给安意如听。
夜容廷皓并不知晓这么一个地穴的存在,十六骑汇报查无所获的时候,他怒不可遏,训斥了一句“废物,养你们何用!”便转身去了内室。
藏了一天一夜,两人的身体几近虚脱。安意如曾被严重虐待过,更是高烧不退。地穴里没有任何可以救助的物品,再不出去,只能是坐以待毙。
最终,冷三还是屈服了。他带着安意如,一步一踉跄,出现在了地穴入口处。见到阳光的那一刻,也见到了夜容廷皓那张虚弱惨白的脸。“冷嚣尘,未曾想,此处如此隐秘,你连本王都瞒着。”
再次被捕的二人并未立刻受到特殊对待,相反,管家每日清晨必定先来问候一遍,衣食住样样到位。
夜容廷皓昏倒前留下一句话:“好生照看,万不可动用私刑。”就昏睡了八天,早朝也一直告假,府上一概闭门谢客。
清醒后,夜容也没有提及冷嚣尘半个字。一晃,就是大半年。
此间二人从未见过夜容廷皓,管家仍旧每日问候,悉心照料两人身体。
安意如**的伤和冷嚣尘的不举之疾,都在府里请的大夫的精心照料下痊愈。
身体康复,人身自由却是被限制的。夜容廷皓吩咐管家,准许他二人每十天见面一次,一次两个时辰,可在后院自由行走,决不许踏入前院一步。
不能见面的日子里,冷嚣尘会把心意写在信纸上,不会写的用画的,他的小人画还是不错的。待到见面的那两个时辰里,他就把厚厚的一沓信交给安意如,并嘱咐他看过就烧掉。安意如也会用同样的方法,不过他识字实在太少,画画又糟糕,有时实在表达不出,就采了花枝细柳价在书信页里,最后再印上一枚香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可冷嚣尘渐渐发现不对,安意如用文字表达的部分越来越多,而且还透露出些许才情。这一发现,叫冷嚣尘心头难安,总担心宁王会对安意如不利,却又想不出缘由。
人世摧残,总在不经意间。对于冷嚣尘的摧残,是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里被发现的。冷嚣尘本是安稳睡着,双颊透露出异样的酡红,这一夜,冷嚣尘与安意如梦中相会,互诉情衷。明日一早,便可与梦中人相见,现下,便期盼着了。
冷不防一颤,冷嚣尘猛然睁开双眼,直愣愣盯着本该是床梁之处,却是漆黑一片。还在王府中吗?冷嚣尘没有贸然开口质问,虽不见丝毫光亮,但这卧床,与王府中的,质感极为相似。任谁能屏开王府重重把守,单单劫我一个无名小卒?
冷嚣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宁王敌对——颖王夜容廷翃。
脚步声淹没在软靴之下,气息没有刻意收敛。冷嚣尘静默,感受着大半年未见、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王爷此举,有何吩咐?”
能被冷三一语识破,夜容廷皓心里,泛起丝丝欣喜。【嗯,不错。尘还记得我,一番辛苦不算白费。此后,尘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昨日,陛下册封安意如为御女,位同正五品,立宗庙祠牌。昨夜戌正,御女安意如奉旨进宫,侍奉陛下。而你冷嚣尘,则留在这密室里,以防安意如生二心。”夜容廷皓边说,边走到每盏灯前将其点亮。最后走到冷嚣尘面前,伸出食指,轻佻地勾起冷嚣尘下颌,姿态颇为暧昧。
“怎么会?你早有预谋,对不对?用我一条命威胁小如为你做事!你放过小如,放过他,所有任务我来做。”冷嚣尘双脚绵软无力,待夜容廷皓走进床边,伸出手扯夜容衣角,不断乞求。
听到冷嚣尘一口一个小如,夜容的笑也挂不住了。狠狠甩开冷嚣尘的手,并顺势将其推倒进床里。
“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尘,求人,就要有伏低做小的觉悟。向本王展示你的诚意吧,服侍本王舒服了,安意如,也可活得轻松些。你说呢,尘?”夜容廷皓俯身,向冷嚣尘逼近。
冷嚣尘有些不知所措。可略一思考,他总算明了,夜容是在用小如的命,威胁他。
一晃神的功夫,夜容廷皓的双手已经在身下人身体各处游走。冷嚣尘中了酥骨香的毒,双腿使不出力气,手臂和腰身的力量也在流失。夜容廷皓是刀俎,冷嚣尘就是那块鲜羊肉——反抗无效。
……【以下省略不知多少字不河蟹内容】
XXX之后,夜容廷皓抱着昏迷中仍倔强扭曲着脸的冷嚣尘,暗自思索前路。自母妃去后,他这一生的心愿,便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遇见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仆役时,他心里的那个“美人”,就有了名字,冷嚣尘。
他用毒医潜心研制的药配合巫蛊之术,操控安意如的心智,并用银针封住了安意如的记忆。
经两个月训练,安意如的意识被成功篡改,他只知恋人夜容廷皓,并为其入宫谋权,而忘却了逃亡路上,小黑屋里那个相濡以沫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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