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准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偏呢?”两人一旦贴身,钟雪就能闻到梁端身上的气味儿,鼻头痒痒的。
“没偏。”梁端冷冷道。
“偏了,绝对偏了,偏右。”钟雪说的煞有介事,竟将梁端说得产生了自我猜疑,他又贴近了点,弓在钟雪手中握着,他比钟雪高,想要瞄准,只好微微俯下身。
今日天热,两人都只穿了件单衣,这个距离,几层单薄布料根本挡不住梁端胸口传来的温热,还有飞速的心跳声,钟雪后背倏地一紧:“世子你心跳的好快。”
“热的。”梁端不耐烦道。钟雪刚哦了一声,手中的箭就飞了出去:“我还没瞄准呢!”
“早就准了。”
钟雪想要转身,被梁端箍在怀里:“等等。”
箭身撕风而过,十五只蜡烛依次熄灭,围观百姓齐齐抚掌叫好。
“恭喜二位公子,满贯。”摊主摘下兔子灯递给钟雪。
“您另一只兔子灯我也要了。”钟雪举手道。
摊主一愣,旋即笑着把箭壶补满:“好嘞,射中便是您的。”
“你不是已经有一只了吗?”梁端问。
“我们有两个人啊。”没等梁端说话,钟雪又将弓拿起,搭上箭,闭着一只眼睛瞄了好一会儿,胳膊都抬酸了,最后还是耸了下肩膀,“帮我瞄一下。”
梁端刚犹豫片刻,围圈看热闹的百姓就等不及了。
“赶紧啊,我们还想看大满贯呢。”
“是啊是啊,墨迹啥,后边还有人等着玩儿呢。”
“聒噪。”梁端皱眉,终是上前环住钟雪,又射出一箭。
钟雪一手一盏兔子灯,美滋滋的离开了摊位。
钟雪将其中一盏送到梁端面前:“呐,一人一盏。”
“我不要。”梁端拒绝道。
“多可爱啊,拿着吧。”钟雪直接抓起他的手,把灯放了上去,“等天全黑,我们就去镜河放。”
灯祭,原是从祭祀演化而来,意在祭奠英灵告慰亡魂,必不可少的当然还有祈福。但祈福的对象既不是上苍,也不是各路鬼神,而是本朝先人。大周建国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文人墨客,文官武将,包括,但不仅限于此的各行各业杰出者数不胜数,想让儿子中状元的,就点一盏灯,写上先代某位状元郎的名字,顺水而下。大周河网密布,几乎各州各县都有数支河流贯穿,镜河就是贯穿京城的外河之一。此举又称“曲水流灯”,倍受百姓欢迎。
“我没什么好求的,无需放灯。”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钟雪心口莫名一酸,他搓了搓鼻头,弯眼笑道:“我有想求的,世子能不能赏个脸陪我一起去?”
梁端沉默了片刻,直接抬脚往镜河方向走……
夜空如墨洗,上弦月静静挂在上边,带着暮春气息的光线落在河面,像撒了一把金粉,粼粼闪烁,一盏盏河灯载着温暖光团顺流飘远,近处,暖黄一片,极目之处又汇成一条温和亮线,再随着河道弯折慢慢消失成一点。
镜河岸上立着不少前来放灯祈福的人,寻常百姓有的不识字,便有人专门在岸边设了代笔台,帮忙代笔。
钟雪到代笔台借了支笔,坐在岸边的美人靠上问:“世子,咱们大周最长寿的人是谁?”
梁端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先皇时期的仲文先生,活了一百三十岁,你问这个作甚?”
钟雪抬头一笑:“我要跟他求长寿啊。”
“……”
钟雪低头一边认真的在兔子灯上写字,一边道:“活着多好,我可不想早死。”
“你每天就不能盼点儿好?”梁端微微有些愠怒。
“不知道有个词叫飞来横祸吗?”钟雪将自己的长寿灯推进河里,闭上眼。月光洒在睫毛上,微微翕动,梁端侧目间,呼吸一滞。
直到两人离开,梁端那盏等还提在手里。
王府别院,书房。
梁端一手支头,戳了戳兔子灯的耳朵:“都这么久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刚问完,一名家将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盏兔子灯。
“世子,按照您的吩咐,在镜河流出京城的地方撒了网,把那段时辰放出的河灯全捞上来了,只是灯上的字冲掉了,呐,您看是不是这盏?”
家将将灯擦干奉上,梁端举着灯,在烛火下静视良久,终缓缓提笔,在兔子灯身上写下了——“梁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