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不吉利的话一出口,李济愣了,他看着闻樇旼,像是突然间下了决定:“若是我先走,就放你自由。到那时你可以为你自己活一回。”
听到这话,闻樇旼本该觉得有了盼头,心里此刻却依旧空落落的。想来说的再多也还是放他不下:“那我要是让你跟我一起呢?”
“什么意思?”
“你若愿意在孩子们长大之后传位于稹儿,与我出宫生活,我便心甘情愿守着你,直到我死。”
李济不知该惊还是喜。从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逼他退位,而闻樇旼的许诺对李济来说也并不是简单的诱惑。他本做好与他纠缠到死的准备,但在此刻竟然因为闻樇旼的一句话而意动。
“如果你愿意,我就用掉剩下两个承诺,且再不对前之事耿耿于怀,”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在说这是最后一次,“到那时,你我皆是新生,你是我的三哥,我也只是你的冬郎。”
“若我不愿呢?”
闻樇旼惨然一笑:“若不愿意,最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
谁都看得出来,皇后现在就像是李济养在宫里的闲人,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他虽然“醒了”,却和“变成痴儿”的那段时日并无太多不同。李济坐在龙椅上,回想这些年,只觉得日子枯燥乏味,他许久不愿踏足后宫,也让那些女人失了争宠的机会。等待闻樇旼的那一年里,虽然常常夜不能寐,却也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的活着。
内室里挂着的闻鸳画像已经蒙了一层细尘,李济抬头看去,却发现脑海里已经没了她的模样,这画竟是十分的陌生。直到这一刻,他才是真的领悟了什么叫“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再像个孩子一样沉湎于幼时的伤痛,只会让自己悔恨,也伤了别人。
三日后,李济从闻樇旼的宫里取走了那柄玉蜂。他们约定,于李济四十五岁时,将皇位传给李稹,而退位后的李济则会同闻樇旼一起迁去九成宫居住。李济写下最后一笔,将玉玺交给了身边人。
闻樇旼捧着玉玺,盖章前又问他道:“可会后悔?”
“我意已决。盖吧。”
传位的诏书被放到勤政殿的暗格里。那一夜,闻樇旼睡得无比安稳。
愿意为他舍下皇位的人,姑且再信他一回。
九成宫本是皇帝在夏日用来避暑的离宫,让闻樇旼看上后自然要按照自己的意思改建。李济在龙椅上坐得久了,腰部有些不适,他撑着腰站在案前,把闻樇旼派人送来的图纸圈出几处画了个叉。
李稹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伺候过元后的云锦常说他长得像他母亲,李济也曾找出那副闻鸳的画像拿来对比,并私下里同闻樇旼说过此事。“稹儿生的太过斯文秀气,男子气概稍显不足。”
“你的意思是,非得跟穆儿一般?皮黑腰壮的你才满意?”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小时候软嫩的李穆长了后竟大变了模样,五官虽然俊美,身形却越发的高壮,再加上他整月整月的往外跑,逢上宗室集会,在一众白胖的宗亲里更显得他鹤立鸡群。
李济更偏向于男人要有男子气概,很不赞同道:“你我少时也是穆儿那般,你忘了?咱俩都不是细瘦身形,怎么可能生的出纤细的孩子?”
此刻李稹站在案旁伺候他父皇茶水,见父亲画的图纸被圈了一处又一处,不免有些担心:“父皇,您这样画下去,父亲改的几处可就都没了。”
李济看着满篇的红叉,满意道:“他这是快要搬过去了太过激动,偏偏又闲的无事,要给我找点麻烦。不必管他,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他住的?”
前几日传位诏书已经公告天下,除了臣子们感到惊诧,李济沉寂许久的后宫也是要翻了天,只是大局当前,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是怎么想的,没人会在意。李济交代好退位之后的安排,就彻底将权力下放到李稹手中,当皇帝的最后几天,他只需要听听李稹每日的总结就算完成了一个皇帝的职责,真是再没有比他更轻松的“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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