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在人间被苍水逮回去的故事都传遍人界了，我看你怎么好意思下去玩。”洛青山挠了挠他的下巴，无可奈何地别过脸。陆知月理了理无聊时编成小辫子的头发，脚底抹油撒腿就跑。他四五年没能脚底生风地跑步，差点滚下台阶，走时还不忘说一声谢谢青山姐姐，白衣消失在竹林外。洛青山执着柳枝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欢快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陆知月重获新生，也不知道谁倒霉谁欢喜。陆苍水四五年没返回蓬莱山，是仗着没人敢破他的法阵，放心地到人间去降妖除魔了，若是知道他的混账弟弟死性不改，非得气死在蓬莱山上不可。知月修士大摇大摆地走在京都的街上，看什么都新鲜。被关了几年，人间早就忘记了这个孽障，依旧是热闹的一如当初。溜达一圈下来，怀里就抱满了吃食。当年在京都炸酥油饼的大公鸡还提着铜锣似的嗓子吆喝，看见陆知月居然还认得出来，大大方方多送了几枚。吃饱喝足，接下来就得去看小美人了。不学无术的知月修士抱着肚子欢快地小跑，一路摸进了一家热闹的青楼。近些年人族与妖族相处越发和谐，进门就是长着尾巴的美人和人类的姑娘挤在一起，莺莺燕燕鸟啼似的动人，挥舞着香喷喷的手帕往陆知月怀里缩。他长着好看的眉目，眼睛多情温和，笑起来像一弯月亮，谁看了都喜欢，也没人认出来这是个罕见的修士，一路拉扯着陆知月进了里间。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都得怕井绳。陆知月左拥右抱两个妖族的美人，喝花酒喝得正开心，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正像陆苍水当年杀气腾腾地闯进来抓人，陆知月噎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偷偷摸摸地爬到窗边去看情况。门口一阵闹哄哄的折腾，有人也有妖，也不知在吵个什么。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总有点做贼心虚的不安，生怕是哪位修士大驾光临，奉苍水修士之命来抓人。接连两次在青楼被逮，陆知月丢不起这个人。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情况。

挣脱了美人的怀抱，陆知月抓了把白扇子挡在脸前，鬼鬼祟祟地挤到门口去凑热闹。人群里没看见熟识的修士面孔，陆小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竖起耳朵去听发生了什么。

“这小崽子偷东西被我逮着了！看看看看，大家来评评理，这年头妖做点生意都不容易，你个小狗崽怎么还为难自己人？”

“哎呀，这不过是个孩子，教训他？何必呢？我们人看着也不忍心哪。”

“几位爷，吵就吵吧，可别拦在我们楼前吵呀，客人都给吓跑啦......”

陆知月好奇地探头去看，那不依不饶的猪妖挥舞着砍肉刀，大有扒皮去骨惩治小偷的意思，围观的路人连连摇头，人群中间缩着一只小崽子，看不出是哪一品妖族，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一声也不吭。

“他偷的可是上好的大腿肉！弄脏了我怎么卖？你赔？你赔？”

猪妖抬着砍肉刀，一个一个地指着路人，吓得人连连后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那蹲在地上的小崽子还死死抱着一块肉，怎么都不肯撒手。陆知月看着可怜，也懒得多管闲事，一挥扇子准备回到美人怀里去，恰巧这时候，那不知什么品种的小妖抬起脑袋，求助似的环顾四周，一双眼睛就这么钉在陆知月身上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知月扇风的手顿时有点抽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崽，多像刚才跟洛青山求助的自己，真想一巴掌糊上去。

犯贱。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往楼里走，走到一半却情不自禁地拐了个弯，往人群里挤了。

“哎哎，让一让让一让，我儿子走丢了。”

听见这声音，围观的人都退开一步。陆知月心虚地遮着半张脸，把那瘦削的小妖提起来夹在胳膊下，“哎哟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儿子饿得慌。”

爹穿着一身气派的白衣，面如冠玉，眉眼如画，儿子倒是长着妖耳，脏兮兮的模样？这骗谁都骗不过去，光天化日地耍流氓呢。那小妖倒是不怕被人占便宜，一个劲地往陆知月怀里钻，像是知道那里安全一样。陆知月皮笑肉不笑地夹紧了那小妖，口里说着：“哎哎别生气，你别不信啊，我赔我赔还不行么。”

说着就往衣裳里摸，那小崽抱着肉眼巴巴地看他，倒像是只狗崽子，耳朵尾巴都像。陆知月摸了半天，没摸出个所以然，一滴冷汗霎时就沿着下巴掉下来了。

“儿子。”他也低头看着那小妖，“爹好像也没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