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怆然而涕下也!
忆及当年一身勇,如今惨淡几家知。
沙场枯骨生疽虫,手术台前看轮回。
狱中几年冷面墙,当年热血已然竭。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心死不复还。
奔奔江水,涌向八方,其磅礴,令观者骇然。
小医立于江上小桥,竟也有了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通透。
想当年,屈原以政救国,奈何国破家亡;现今,我以医救人,奈何众叛亲离。说来无奈,我小医竟也有了与伟人共情之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愚人,皆为愚人罢 ! 天下苍生无数,竟也无一人可懂吾邪?
皆言,天下苍生有谁不识君。
可他们识我何用之有,我需的不过是一份理解啊。
伯牙之乐尚有子期懂,我小医之心又有谁能解?”
悲矣,哀矣!
现今他方理解当年泪罗江上的屈灵均的无奈、失望,为无人理解而无奈、对世人愚钝而失望!
千百滋味,萦于心头,一腔热血也该是到了放下的时候。这命,我不要便是!
纵身一跃,也有了几分释然。这一死,或许便是解脱。
磅礴江水一刻不待,紧紧包裹住小医的身躯,一丝丝抽走他的生机。
意识丧失前,小医猛然想起。
这一生,他孤苦无依。他死后又会有谁替他安顿身后事。
也罢也罢!既然了无牵挂,这身后事也没啥可安顿。
一代名医,就此消殁于苍苍天地间。
小医就这么的走了。
他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令人悲伤、令人绝望的地狱。
今生既已无活念,来生再续又何妨!
天下既已不需我,那我便离开了罢!
小医走前,焚火烧书。把一辈子的心血化为了灰烬,归还于自然。
火光映照着小医的脸庞,只余满脸怆然。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数余日后,拜访之人方察觉出异样。
小医,似已几日无音讯。
几人大力拍着面前的大门,一声声呐喊着小医的名字。
可是,出了静默,再也没有其余的回复。
几人见此,心里一阵慌忙。便报了警察,顺便合力撞开了拦于眼前的大门。
门开,纸落。
“众人亲启:
我走了,勿念。
我也曾满心欢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也曾满腔热忱,凭此走四方不曾识畏惧。
我也曾年少无知,不知世间百态魑魅魍魉。
奉承言妙手回春,我便深信我能起死回生。
那样的我,极好,但也蠢极。”
微弱灯光下,小医怆然涕下,心中百味生。手中亦执笔书写不断。
“勇者可赞,无知者可恨。
我自负过头,认为岐黄之术便在我手掌翻转间。
哪知我不过是一愚人,识人不清救了白眼狼。
笔起,笔落。生死簿上,有了我。
悔哉,恨哉!
狱中时日,我似度过了一生。
在里面时,我经常寻思:为何我的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呢?
出来后,我变得抑郁,情绪不定。
我忘不掉,那凄怆的呐喊———
我忘不掉,那绝望的双眼———
我忘不掉,那冷酷的判决——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渴望解脱。
有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有人惨遭冤屈狱中冰冷
只恨人生而为人,为何差别如此大。
我一心向善,认为遇见她也算是我的命。
可造化弄人啊,谁知对方长着人脸内心确是豺狼虎豹。而我一腔热情不顾一切的行为,此刻却显得如此的搞笑。
若恶人未痊愈我也甘愿承担后果。可恶人竟好了,白眼狼竟病愈了!
而我,却只能蒙冤而活,于这几寸方地间独自泪流悔恨。
心中痛哉、恨哉!
枉我小医一生磊落,纵使一生毁于白眼狼手中也不曾哀恨。
可为何,他病愈了啊?
我虽为人板上鱼肉,任其宰割。但我也有原则啊!我救了恶人啊!”
口中黑血滴落,溢于纸间嘲笑他的傻。
“我不曾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世人,却惨遭世人愚昧冷酷的裁决。
世人哪知枯骨冷,只闻新人笑罢!
我去意已绝,这人间、这世间,已无一小寸方地愿容下我矣。
笔绝!”
手中笔折,心中悲苦竟无处安放,只好哀嚎大哭。
泪水湿透手中遗书,也带走了他最后的生念。
众人读罢,心中惊、叹不知凡许。
我们该怨恨这人间、这天道无情吗?
我们有立场去怨恨吗?
可这天下,本就无情可言啊。
悲矣,哀矣。
就如小医所言:世人哪知枯骨冷,只闻新人笑罢!
人世间,就是如此的无情。
莫名的伤感萦绕于众人之间,此时此刻他们似乎理解了小医自杀的行为,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对小医的内疚——若是当时他们中有一人敢走出来替小医说话,今时今日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一心善意一宗冤案,狱中惨淡无人问津。昔日病人今日路人,从前好友今时看客。要说什么最难看透,人心第二有何第一。冷面墙前痛思悔过,身心俱疲以泪洗面。要问今生何以解脱,唯一死可解心中结。
遗憾,遗憾,一代明医就此毁于世人的冷漠对待中。只希望来世的小医能够被世人以温柔相待。
大雨漫漫,似有亡魂在鸣冤。
寒风阵阵,似有冤魂在归家。
众人合力,替小医正公道、平冤案,把恶人搞进了监狱、把私收贿赂的法官告上了法庭。最后还为小医办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墓碑上书:
岐黄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