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承不知怎的,被他那一眼浇灭了丹田火,松了手,退开半步,切入正题:“小公子,我就三个问题,问完我就走。”濂承想问的绝对不止三个问题,整件事疑点太多,但他觉得这个小少年肯定不会回答他,于是捡了最紧要的问:“前日上午你是不是去过桑落洲?”
无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向右偏头理了理刚刚被濂承捏皱的衣袖,神情里却写满了“废话”二字。
濂承了然,又问道:“在桑落洲你是不是找了那个渔娘然后拿了她的东西?”
无器微微皱眉,带着傲慢和嘲弄反问濂承:“她的?抢来的东西就算她的了?尊驾这是什么道理?”
濂承原先就猜测小渔娘耳垂上那对珠子可能和无器有点关系,听他这么答,算是证实了之前的想法,不由得生出一点内疚,七夕那日果然是自己管得着急了点。于是顿了一顿,又问道:“那个渔娘在前日丧命江中,可是你所为?”
“死了?”勾秉性一听,竟然抚掌叫好:“也太便宜她了。”
无器一愣,像是不信,又随即冷哼一声:“正好省了我一桩杀孽。”
濂承霎时怒从中来,先前好不容易涌出来的愧疚一瞬间烟消云散。无论人是不是他们杀的,这两少年也合该好好教训的。
这些龙族的世家子弟从小修习道法,眼睛从来只往天上长,学的都是往上走的道,仿佛只要讨好了天便能飞升。可他们大概都忘了,天始终是朝着地的。没有那颗向下的悲悯之心,如何能指望“登天”?
“无知竖子!”濂承大喝,突然发难,白练从袖中飞出,含风带水地直朝着二人去,惊起漫天飞花。此时他完全来不及考虑东海的靠山是否牢靠,这两人父母又是谁,只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恨可怜。
濂承此时不曾留手,双方离得又近,白练没给他们一点反应的时间,迅速朝二人飞去。勾秉行反应不及,立时就被缠住,又挂成了一只蚕茧。
无器足尖点地,直退出三丈远。还未及换口气的功夫,白练又至,倏地往他手腕上缠去。无器转身以左手为饵,牵制白练,右手在避闪的瞬间,顺势从腰间抽出佩剑,朝白练挑去。那佩剑十分锋利,只见剑身寒光倾泄而出,无器转身,反手一挑,直接斩断了他左手上的白练。
濂承见状,心念一动,左手在胸前起了个诀,嘴唇开合念了句咒,被斩掉的那截白练竟化作一股白烟飞回到到原来位置,再次凝成了一整条。
然后濂承一个闪身逼近无器。只见他左手微抬,白练缠上无器右手,濂承清喝一声“化”,那条柔软的白练瞬间变得如铁索一般,带着千钧之力一坠,扯得无器一个趔趄。然后濂承右手提剑,剑未出鞘,剑气已撩起万千桃花,以极快的速度将无器一挑一推,随后剑柄便重重地抵在无器肩上。
濂承隔着一帘飞花喝问道:“你们将她奸污逼她投江,与杀孽有何区别?”
勾秉行大概是骨头天生就是轻的,被吊在树上了尚能笑得出来:“噗哈哈哈哈哈,表哥,这人是写话本的吧?”
无器懒得理会勾秉行。他被濂承一剑抵在肩头,疼得闷哼一声,又听濂承这话问得无理,一时怒极,冷笑着回道:“呵,从九江过来要半宿吧?我说呢,阁下一早在千里之外的度朔山巴巴地等着我,原来是来行侠仗义来了。都认定是我了,早动手不就得了?废话那么多做甚?等着我幡然悔悟?阁下看我是那种能改过自新的人吗?”
“……”濂承被他一通抢白激得无话。
无器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撒火:“怎么,阁下打算学天上那位三太子锄强扶弱?也给我把龙筋抽了?明明自己也是龙族,非要给凡人声张正义,是觉得龙族丢阁下脸了?还是这样阁下就觉得与我们这等‘恃强凌弱’的‘孽龙’不同,显得阁下高风亮节、大义凌然?”
勾秉行在一旁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无器这么牙尖嘴利地骂过谁,在他印象里,他这位表哥不是一般生气就砸东西的吗?
哦,表哥现在落于下风,手动不了,只能动嘴了。
然而无器这一口一个阁下,砸得濂承有点懵,却也冷静了几分,自己此时动手教训是痛快了,然后呢?还能真把他剥皮抽筋?此事要管,也要先查清楚那个小渔娘如今魂归何处,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就算这条小青龙真的恃强凌弱,那也该请洞阴大帝处置,轮不着他来罚。
濂承一向有错就改,从善如流。此时他意识到拿了这小龙也无用,当下便将剑和白练一并撤回,冷冷回道:“岂敢?只是两位小公子,天道无亲,望好自为之。”
说罢,濂承一拂袖,纵身乘云而去。
勾秉行从树上落下来,摔入花丛之中,边爬边问道:“表哥,这老匹夫到底什么来……”话未说完,一滴血落在他手背上。勾秉行忙抬头看,只见无器嘴角溢血,重重地从树梢摔了下来。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