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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额,虽然医院里的人都这么叫这个毕业没多久的姑娘,但还是要交代一下,她的全名叫柳意,是个还蛮好听的名字,虽然这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升职之类的优待,即使是在这么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院里,竞争的激烈也是让人很难想象的。
但是,柳意对自己的现状还是蛮满足的,毕竟是s市啊,能立足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她现在能做到不用管父母伸手要钱,有时甚至还能补贴家里,这足以让她妈妈每逢过年就拉着亲戚朋友把她一通夸了。
而且,在柳意看来,在医院工作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平日里的护理工作单调枯燥,还总有一些没事找事的人给你添麻烦,但是,她也学会了给自己找乐子,比如,观察自己的病人。
这真的很有意思,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的亲属每天上演的大戏会让你觉得电视剧都算不上是取自生活,超越生活,明明生活本身才是真的毁三观嘛。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我们一般管柳意的这种行为称为——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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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来,这两天医院里来了个很让柳意在意的孩子,好多人空闲时还和她八卦来着。
那是个很特别的男孩,不只是说他的长相,啊,这里要说一句,她对那孩子的眼睛其实不是很在意,虽然乍一看确实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他住院的那天,一对不是很友善的父子在付医药费的时候不停的争吵,柳意虽然还微笑着应付,其实心里已经感到很不耐烦了,于是她放空目光,掠过那对父子,然后,不自觉地就注意到了那个男孩。
他其实不太像是个男孩,她不禁想,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大,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但已经有170的个子了。
但柳意觉得他不太像男孩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状态实在太让人在意了,那孩子坐在收费口一边的排凳上,身后压着一只抱枕,两条长腿搭在一起,破洞裤因为坐着的姿势被抻上去,露出了一截白的惊人也瘦的惊人的脚踝,一只手搭在腰腹的位置,和远远的看热闹的人不同,他似乎不是很在意这场距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争吵,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大厅里来去的人群。
当他微微闭上眼睛时,柳意注意到他面孔非常精致,不太像亚洲人,在阴影下几乎有种雕刻般的美感,这在他睁眼时也不难注意到,但比起他的特别之处,毫无疑问会没那么显眼。
排凳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一半暴露在不算热烈的阳光里,但那男孩像是刻意坐在了阴影尽头的那个椅子上,这使得离得不算很远,柳意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她又足够近,以至于即使有阴影的遮挡,她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孩子异于常人的瞳色,左眼很黑,而这更衬出他右眼亮色的蓝,几乎显得有些妖异,虽然鸳鸯眼的猫咪很受欢迎,但当这奇异的瞳色突兀地出现在人身上,还是过于诡异了。
更别提这男孩好像并无遮掩的意思,甚至柳意觉得这男孩本身带给他的感觉比他的眼睛还要奇怪。明明还年轻,却和她照顾过的绝症病人一样,带着一种暮色,光在他身前止步,时光却在他身上留下了更深的刻痕。
他身上有一种柳意说不上来的矛盾感,像是...像是那其实只有一个孩子的躯壳,里面装着不知名的东西。
尤其是——在柳意专注打量的时候男孩睁开了眼,不是那种察觉被注视的恼怒,他几乎称得上是缓慢的掀起眼皮,鸦羽般的睫毛像是带起一股飓风,这让他睁眼的动作自带了一种压迫感,这让柳意有点恍惚,她觉得一瞬间那逼人的气势像是穿过了周围杂乱的人群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她,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避开了目光的接触。
等她再去看那男孩,他已经又低下了头,这次双手都搭在腹部,像是沉沉睡去,刚才的一切是她幻想出来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
不,他当然不是。柳意想。
吵吵闹闹地交了医疗费,那父子就离开了,离开前脸色还不是很好看,若是平日里柳意会因为无故收到怒火的牵连而不爽好一阵,但现在她的注意全在这个奇怪的男孩身上。
而巧合的是,这个男孩的病床正好归在她的护理任务里。
柳意接下来照顾了这孩子两天,他来拆伤口的线,但又因为营养不良和胃病住了两天院,输了消炎的药水又输营养液,但无论他们对他做什么,他都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既不开口喊疼,也不过问自己伤口愈合的情况。
两天里,柳意知道了他不太喜欢别人的触碰,讨厌阳光,极其挑食,白天基本没什么精神,每次她进入病房的时候,他都双手搭在腹部,呼吸轻的像是没有,隔壁床的病人走后他就换到了不会晒到阳光的地方,即使换药他一般也在闭目养神,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异样的眼睛。
但柳意很快知道并不是,他不在意这个,他也不是对周围毫无所觉。
在他要求换床却被拒绝的那次,这孩子隐忍的皱了下眉,带着不太明显的的不耐烦,然后柳意极其意外地看到了他的另一副样子。
他抬起手,缓慢又不容拒绝地压在了她拿棉签的手腕上,她能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了手腕的静脉然后虚握在那里,动作并不快,也不重,但柳意却感到自己像是被铐住了一样,顺从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男孩微微仰头,露出白皙脆弱的颈子,用一种这两天柳意从未见过的目光看向了她,他并没有完全睁开眼,于是那目光透过轻轻颤动的睫毛,显得迷离又脆弱,这次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瞳色,她几乎觉得自己被诱惑了,直直地望向他目光深处,那里氤氲着一片她看不透的雾,她不受控制的想走近去探究,然后就感觉到耳边男孩低哑的声音带着湿润的气流掠过耳垂,吹进脑海,“能帮我通融一下吗,姐姐?我会不舒服。”
柳意迷茫了几秒,然后一下子惊醒,她慌乱地发现他们靠的过于近了,于是急忙拉开了距离,那男孩顺着她起身的动作自然地松开了她的手腕,目光仍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柳意不敢去看他,胡乱地应下,收拾东西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