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讨苦吃过一回,余闲终于学乖了,不再提降雨的事,开始旁敲侧击“逆转莲花”。
起初他说得太隐晦,玄景并没听出来他到底在问什么,当他直接讲出那个词以后,玄景神色倏一变:“谁告诉你的?”
余闲觑着他的脸色,二话不说把玄缺卖了。
听到是“玄缺说的”以后,玄景果然平静下来,只“哦”一声:“就是他说的那样。”
余闲蒙了:“所以那样到底是哪样?”
“就像他说的,我确实是观里最危险的人,”玄景突然凑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三年前顾怀清被我伤过,他变成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趋利避害是你们妖的天赋——不趁我还没失控,赶紧走远点吗?”
那一瞬间,玄景眼里似乎又出现了剑锋一般的冷光,可余闲把眼皮一垂,拒绝接收,再抬起时只冲对方笑了一下:“我不怕啊,大师兄。”
玄景:“……”
他被对方一句话搞得破了功,刚酝酿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半晌只得轻轻叹口气:“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余闲的表情认真起来,他压低了声音,“你究竟是不是姓江?真名是不是江怀书?令尊……是叫江筠吗?”
这几个问题一出口,玄景忽然就沉默了。
他长久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唇角抿直,好像化成了一具雕像。
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竟出奇有些嘶哑:“这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关系非常大,”余闲站起身与他平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清了清嗓子,“我们一直这样试探也没有意义,既然你不愿主动,那我来——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江家后人,原因无他,只因三百年前我曾受过飞升的鲤仙点化,作为回报,我须替他照顾好江家。”
玄景别开视线,对他这番话倒没表现出太多意外:“江家……跟飞升的鲤仙又有什么渊源吗。”
“唔,这我不太清楚,”余闲说,“我只听他提过一嘴,好像是他年幼时……还是受伤时得到过江家的帮助,算是救命之恩吧,但后来一直找不到机会回报,入列仙籍之后远离世间,只好将这个来不及回报的人情交给了我。”
玄景在他身边坐下来,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显得非常疲累了,他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心,轻轻地说:“余闲,你来晚了。”
“江家……早已经不存在了。”
余闲看着他,感觉这一瞬间对方身上的情绪竟是近乎痛苦的,可也只一瞬间,玄景又抬起头:“既然它已经不在了,你就不要再执着于那
些东西,什么人情不人情……没有人需要你还。”
“可你如果真的是江家后人唔……”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被玄景捂住了嘴,后者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眼里的情绪好像也格外深:“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江家已经不在了,江怀书也不在了,我只是玄景,只以玄景这个身份活着,我从记事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在跃锦观,我在这里长大,没有家人,也不想有,所以……”
“你就别再非要我承认我是另一个人了吧?”
“还是你觉得,这名字你能够护得住,抑或我能担得起?”
“我不过一普通道士,你也不是只手遮天的神仙,何苦给自己添那些麻烦事呢?”
余闲:“我……”
他觉得自己想说什么,可看着对方的眼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玄景眼中看到了一丝名为“恳求”的情绪。
玄景这番话看似说得模糊不清,可余闲却出奇地听懂了。
他确实是江怀书,可他不能当江怀书,他只能以“玄景”这个待在跃锦观才能活下去,具体为什么他并没有说,或许跟州志里记载的“夷三族”有关。
说的也是,被满门抄斩以后能侥幸活下来已是万幸,谁还想不开非要重翻当年旧事,将辛苦隐瞒的身份剖开了,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
也难怪他第一次问“你是不是姓江”的时候,玄景会有那般强烈的杀意。
一个才认识一天、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突然问你是不是夷三族留下的残党,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杀他灭口。
太危险了。
余闲想到这,忽然浑身发冷,几乎有些后怕。
他果然还是太冒失了。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赶紧把这危险的话题引走:“那个……你别误会,其实这个不重要,我主要还是想问问关于莲花的事。”
玄景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嗯。”
余闲:“是这样的,鲤仙前辈告诉我,为了能够识别出江家……识别出要找的人,他在那个人手腕上留下了一个莲花印记,这印记会随着血脉一代代传下去——可我并没在你身上看到,所以才再三来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听他这样说,玄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有又如何?”
“有的话……就说明你身体里,丹田之处应该隐藏着一朵莲花,”余闲道,“鲤仙当时想不出报答恩人的法子,就给他留下了锦鲤一族的功法,想着万一哪天他的后人修道了,可以依靠这功法加速提升修为,一路坦途。”
“哦?”玄景抬起眼,“还有这种东西?”
不知为什么,余闲表情竟不太自在起来,眼神飘飞,没敢跟对方继续对视:“这功法名字叫……鱼戏莲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