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闲浑身一抖,才冒出来的气势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根本是在玩他吧?
没有内丹,残存的法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而且那只吃了他内丹的鹤已经跟群鹤混在一起,分不出来谁是谁。
说也奇怪,自从内丹进了鹤肚子,他就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这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跟鹤群对峙。
他想起来了,这里确实也是一座道观,近两年新建的,跟跃锦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名字也起得很有意思,叫“栖鹤观”。
“跃”为动,“栖”为静,这两座道观遥遥相对,是给锦州撑门面了,却苦了他这无辜的鱼。
栖鹤观也是一群修士,但修的方向有些奇怪,他们自己称为“鹤修”。据说鹤修者身轻如鹤,踏在鹤背上便能乘风,俯瞰大好河山不过心念一动的事,逍遥威风得紧。
但是……余闲就很不懂,用鹤修炼到底是怎么个修法?跟鹤一起吃饭、睡觉、交`配?这人又不同鹤语,鹤又不会说人话,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当然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主要问题在于鹤对他们很重要,他自然不能随便伤了这些鹤,万一他们修了什么异体同心的法门,伤鹤等于伤人,那就太造孽了。
鹤群并未散去,警惕地盯着他瞧,时不时叫两声,余闲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鸟语,也懒得去猜。
这里说到底是鹤的地盘,他进来就算“不速之客”,不被叨才怪。
但他的内丹没回来,他也不能走。
于是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往四下一瞄,终于发现不远处有一口水缸,他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化作原形,一头扎进水缸里。
这缸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口窄,但是深。余闲勉为其难地拿出一点点法力把身形缩成金鱼那么大,直接潜进缸底,准备捱到天亮再说。
既然是道观里养的鹤,那肯定会有人管,到时候他跟养鹤的一说,把内丹拿回来就行了。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他的内丹……应该不至于被消化了吧?
鹤群还在旁边围着没走,见缸里没了动静,有几只好奇地把脑袋伸进去瞧,但被他之前那么一吓,也不敢真去啄他。
余闲“敌不犯我,我就不动”,懒洋洋地往水底一趴,只动腮,不动鳍。
鹤群又凑了一会儿热闹,也纷纷散开睡觉去了。
当第一缕朝阳破开天幕,锦州城从黑夜中苏醒,飞禽走兽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奔忙,遥相对应的两座道观也接连升起炊烟。
养鹤的院子被“吱”一声推开了门,进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着道袍——如果说跃锦观是“写意”,那栖鹤观就是“象形”了,这边的道袍蓝白相间,点缀少许黑色,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鹤。
小姑娘进来吹了一声哨,鹤群便有灵性似的引颈而鸣,随即四散飞去,只剩下一只半大的幼鹤,跟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她从墙角拾起一把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余闲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估摸着那群鹤应该是走了,遂从水缸里探出头来,又觉得鱼形不太方便办事,居然脑子一热,直接在缸里化了人:“请问……”
小姑娘倏地抬头,看到他的瞬间脸色一变,不可思议地伸手将他一指:“你……你什么人?怎么进去的!”
“我……”
余闲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竟然快步上前,把袖口一挽,直接抱住水缸把他连人带缸举起:“给我出来!”
余闲:“!!”
这小姑娘也不知是有什么天生怪力,缸里盛着半缸水,还有个大活人,居然就被她轻巧地举起来了。
余闲整条鱼瞬间蒙了,只感觉缸身倾斜——他竟直接被对方倒了出来!
水一下子涌出,余闲并不想脸着地,只好就地一个前滚翻,踉跄着站起:“不是你听我说……”
谁料对方直接把缸照着他砸过来,大喊:“登徒子!”
余闲:“?!”
登徒子?
小姑娘羞红了脸,忙别过头去:“虽然我们修道者不拘礼数,但……但也没有你这样的!”
余闲勉强接住那口缸,被沉得差点砸到脚,赶紧放下来,同时低头看去,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大反应了。
不就是没穿衣服吗。
一根线都没穿的那种没穿。
余闲身为一条时刻裸奔的鱼,并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不妥,但看对方是个女孩子,好歹还有一点羞耻心,便就地取材,在缸后面蹲下,试图心平气和地跟对方交谈。
“我们讲道理嘛,”他说,“是你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冲过来把我硬从缸里倒出来的,你都没给我机会提醒你我没穿衣服啊。”
“那是给鹤群收集露水的缸,”小姑娘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说,“谁让你进去的?你把那些水都弄脏了,我拿什么喂鹤,怎么跟师父交代?”
余闲莫名其妙,心说一群破鹤还要用露水喂,看给你们金贵的。
他往地上一坐,死鱼不怕开水烫地一摊手:“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你们的鹤先偷吃了我的内丹,我不得已才追过来的,你把内丹还给我,我马上就走。”
“……内丹?”小姑娘愣了一下,面露狐疑,“我们修道者都管那叫‘金丹’,内丹通常……莫非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
余闲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可也来不及细想,觉着“跃锦”和“栖鹤”这么对仗,一定有些渊源,便试图套近乎:“我啊,其实我是跃锦观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