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微真人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撤开了手。
余闲蹲下身来,手指抵着没动,在他指尖下面压着一条浅淡的疤。他一把扯开顾怀清的衣服,对着他的身体自言自语:“经脉损伤成这个样了啊……”
顾怀清登时红了脸,本能地就要躲开:“你干什……”
“别乱动。”余闲按住他的肩膀,继续控制着那道劲气,在他对面席地而坐,“来,坐好,让真气在你身体里运行一个周天,给我把那玩意逮住,送到我指尖来。”
荣微真人将拂尘拨回,怒气全部平息下去:“小友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只是活得比较久。”余闲瞟了眼顾怀清,“快点啊,不知道我举着胳膊也是很累的吗?”
顾怀清这才如梦方醒,忙按他说的盘膝而坐,闭上眼开始调息。
真气由丹田上行,将那道兀自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剑气包裹住,艰难地运送到了俞府附近。
余闲借着那道劲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变化,双眼微微眯起:“捉到你了。”
他说着指尖倏一勾,有什么东西从顾怀清体内破出,被他抓进掌心。
“……呃!”
顾怀清抑制不住地痛哼一声,身体向前倾去,手掌撑地才堪堪稳住没倒。一簇鲜血自锁骨下伤疤处喷溅而出,仅仅一瞬,又自行止住了。
他意识模糊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忽然觉得灵台清明起来。他抬头看向余闲,只见对方拳头用力攥紧,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鲜血逐渐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你受伤了!”
“叫唤什么,不碍事。”余闲的表情依然气定神闲,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他缓缓摊开手掌,“这小东西还挺邪门的。”
顾怀清定睛一看——对方手心有一小团黑色的“气”,还在徐徐流转。
“这就是……那道剑气?为什么不会散?”
“嗯……”
其实还有一点别的东西,不过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余闲掌心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但血已经逐渐止住了,伤到他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剑气,而是一瓣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莲花,并非实质,一碰就会改变形状,黑气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顾怀清看到那伤口,顿时瞳孔收缩:“我……我帮你包扎!”
“不用了,你省点力气吧。”余闲手掌一翻,那黑色的莲瓣便消失在他掌中,随即他用手指轻轻点在对方肩头,“别动,坐好。”
分明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点,可顾怀清却莫名觉得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逾千斤。他被迫重新入定,便觉背后贴来一只手,掌心温热的暖流顺经脉徐徐淌入,最终汇聚在丹田处。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余闲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掌心一点金光也跟着消失了,“你这伤已成痼疾,靠你自己的话指不定还得修养几年,所以我送你一程——刚给你渡了一点修为,等你把它完全吸收、转化成自己的,那时候你的伤也就好了。”
顾怀清激动得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那道困扰他长达三年的剑气居然就这么消失无踪,他简直畅快得快要升天了。
他忙改坐为跪,郑重地给“恩鱼”磕了个头:“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哎,别急,有的报,有的报。”余闲伸了个懒腰,蹲身在他头顶戳了戳,“再造之恩谈不上,也就举手之劳吧——小道士,今天这事儿就算你欠我个人情,但具体让你怎么还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就来找你。只要是不违背道义的要求,你都得答应我,你看怎么样?”
顾怀清想都没想,用力点头。
余闲眼角一弯,心说:这凡人还真好坑。
搞定了顾怀清,余闲又开始跟他师父讨价还价:“我得回一趟跃锦观,不过‘腿儿着’回去实在太累了,真人能不能送我一程?”
荣微真人眉眼含笑:“自然。让贫道的鹤送你回去,小友看可行?”
“不行不行,真人的鹤就算了,”余闲在顾怀清肩膀上拍了拍,笑得颇有点不怀好意,“顾道长的鹤把我叼过来的,它理应再把我送回去,是也不是?”
顾怀清红着脸:“这……这个……”
荣微真人哈哈一笑,捋一把自己的胡须:“小友当真是个妙人——没问题,便让我这徒儿送小友回去吧。”
余闲一挑眉梢。
他这条鱼啊,最不记仇了,有仇都是现报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些话想问顾小道长,真人肯行个方便吗?”
荣微真人比了个“请”的手势,飘然离去。
余闲把顾怀清从地上拖起来,搭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屋里带:“走走走,进去说。”
顾怀清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坑上了贼船,赶忙帮他斟了茶,又殷勤地搬椅子给他。
余闲抬头瞄他一眼,感觉他脸上青白的死气已经退去不少,开始重新有了血色。他吹了吹盏中的茶,却没喝:“我问你,当时你被玄景所伤,他执的是那把黑鞘剑吗?”
“黑鞘剑?”顾怀清一愣,皱眉仔细回忆一番,“我没见过什么黑鞘剑,伤我的只是一把普通剑而已。”
余闲心里已有了答案:那瓣莲花不是从黑鞘剑上来的。
于是他又问:“栖鹤观于两年前落成,你们搬过来时间不会比这个时间早,对吧?那么在你离开之前,玄景住在哪里?”
顾怀清显然没听懂他这个问题:“……嗯?”
“我是指……他在观内的住处,”余闲说,“是正院,还是偏院?”
“自然是正院,崇真真人常年在山中修行,不在观内,我们离开之前,跃锦观除了我师父,就属他辈分最高。”顾怀清疑惑道,“您为什么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