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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镰钓,漫过天心,勾勒出一抹心有余悸的戚然神思。
“嘎吱”的推门声牵动了夜的静,赵敏甫一进来,便察觉有一道突如其来的飓风疾驰到自己身旁。
拿剑倚在她脖子的周芷若从后面趋前两步,双眸如月夜冷星,犀利地问道:“我师姐她们在哪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赵敏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还展露一缕绵长的笑意:“周姑娘,有话好好说吗?你可否先把剑放下?”
经过今天的接触,周芷若对赵敏的身份不仅疑心起来,更加警惕起来,眼下没有功夫瞎耗,她不理会赵敏的请求,敛声:“我师姐她们呢?再不告诉我,我杀了你。”
周芷若表面是这么说,内心并未这样想,赵敏见她脸色虽稍变愠怒,可眼里还有份掩不住的温和,她心下会意,不想看周芷若着急的样子,柔声遂答:“周姑娘,请放心,你师姐她们已经安全回到红梅山庄了。”
闻音,周芷若有些难以置信:“休想骗我,下午我亲眼看到你的人打伤她们,眼下会那么好心放了她们。”
“周姑娘,你怕是误会了。”赵敏她道。
“是吗?”周芷若反问,只见赵敏点头如捣蒜,然后轻睨了她一眼解释道,“周姑娘,下午确实是我的手下不对,我已经狠狠训斥他们一顿,还望周姑娘海涵,可否不计较?”
周芷若本就心善之人,被她这般软言软语的解释,已经有三分相信,随即她收回手里剑,顿了一下,脑中又飘入另一个疑惑,她问道:“芷若与赵公子交手的时候,见公子身手不凡,敢问赵公子师承何派?”
见赵敏行为颇为怪异,却也不似明教中人,总是给人一种暗藏光华,贵气不失花哨的感觉,尤其武功招式更不像武林中人,甚是神秘。
“周姑娘。”赵敏先轻唤一声,然后笑着遂答,“赵某乃一介生意人,不属于任何一派,不过呢...我自己建了一个帮派。”
她在自己一闪而过的话语中稍加的停顿,也顺带引起周芷若的好奇,她问:“叫什么?”
赵敏靠过来,目光相接,风拂过一半的对视,轻轻的,慢慢的,却是饶有兴致地递来那三字:“正气帮。”
“赵公子莫不是诓骗芷若,这名字我怎从未听过。”周芷若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人往后退了几步,从腰间取一把白玉扇,打开后轻摇起来,翩然再道,“周姑娘如此冰雪聪明,赵某又怎能骗你呢?只不过我这正气帮在江湖上鲜有耳闻,但是赵某相信,将来有一天,正气帮的名气一定会盛过你们峨眉。”
“你...想得美”周芷若匆匆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后才接下说,“我们峨眉是由郭襄师祖创建的,已有上百余年,你那帮派是...比不了的。”
“这样啊。”赵敏折回白玉扇,高挂笑靥,走到窗前,莞尔说道,“那赵某便同周姑娘一起拭目以待,看看最后是哪个帮派名气更旺盛。”
周芷若一怔,少臭美了,咱们等着瞧。
半弯残月浅浅地斜挂天边,皎白的色彩透过窗棂的宣纸衬着那身影,显出几分翩然少年。
只一瞬,她竟有些恍惚。
而后约莫过了片刻,门外忽传急促一声:“公子,是峨眉派来人了,我们是否要先回避一下?”
闻言,赵敏心中一凛,想着不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便朝门外的人开口:“你去告诉其他兄弟,让他们先出去避下风头,明早再回来。”
匆匆短暂的相处已到尽头,随后赵敏回眸一笑,她说:“周姑娘,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言迄,只见那少年推开窗户,疾如飞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站在原地的人,双目如胶,似有凝滞时光的力量,定格在少年离开前一瞬。
一时间,四周静到只有蛩鸣声的起伏。
紧接着,渐近渐清寻她的声音堪堪传来。
周芷若心头一动,拿了剑,打开门,便朝楼下飞奔而去。
当她要踏出客栈前一刻,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她回过头,便看到那掌柜向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和颜悦色道:“这位姑娘,你看看,这帕子是你的吗?”
周芷若接过那方帕子,展开一看,却倏忽怔住了。
昔日旧物重归手里,就像满湖月光,满屋星空最后会回到漆黑之天一样,再次照耀方寸大地。
“我见之前那公子喊你周姑娘,而这帕子上也绣了个周字,这帕子是不是姑娘你遗落的?”
世间人步履匆匆,你走了我才来。
周芷若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泛泛一颔首,然后极淡的笑道:“谢谢掌柜,这帕子确实是我的,只不过不是刚遗落的,是多年前。”
她留下一句令掌柜愣了许久的话。
这位姑娘所言何意?
错过如暮春将休矣,去时悄然无声的寂静,再寻时已是烟暖雨初收,剩个模糊的身影在朦胧回荡,却难以兀自看清。
……
久别追问,她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
出了客栈的赵敏在街上胡乱溜达了一圈,却在双手触及腰间白玉折扇时,恍惚感到有些许不对劲。
“我的帕子呢?”
对于他人来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于她而言,那是漫长时光里最温暖的记忆,又怎能舍下。
在众多喧哗的生活中,我可以忘了你的容颜,也可以聋了你的声音,可我不能丢了那份恩情。
赵敏忽而匆匆转身,往客栈的方向疾驰奔去。
〔你没事吧〕
〔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你是不是很冷〕
〔我这样抱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偌大的客栈,她已经把自己走过的足迹再踏了个遍,怎样都找不到,直到掌柜颇觉赵敏有些奇怪,他才轻启唇齿询问:“这位公子,你在寻什么?是在寻那姑娘吗?她在公子你进来之前已经离开了。”
听到他说起周芷若,赵敏凝重如泰山的神情才略微缓和起来:“我知道她走了,所以我并非在寻她。”
“那...公子是在寻什么?”掌柜依旧亲切热诚的问道。
赵敏无奈抿了抿唇,只道:“是一方帕子,掌柜你是否有看到?又或者看到被谁捡走了?”
闻音,掌柜心下一震,莫不是那帕子并非那姑娘的贴身之物,而是这公子的,他蓦然尴尬内疚起来,含了丝不可闻的笑意娓娓歉说:“公子,真的是不好意思,我看那帕子上绣了周字,又偶然听到公子你唤那离去的女子为周姑娘,以为是那姑娘遗落的,便转交给她,怎料...”
“你说什么?”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整,猛然被赵敏截断,“你给了她,她可有说什么?”
许是察觉到赵敏脸色稍变,他暗暗在心底吁了一口气,仍是软声软语:“那姑娘说并非现在遗落的,而是多年前”
一音定垂,高效简洁,毋需再确认。
“她真这样说?”掌柜迎着赵敏霍然眉似弯月的眼神,点了点头。
上一个春日惙惙倏尔远去,下次还要跨过夏水冰花,踏遍秋黄枯叶,看破腊冬寒梅才能到达。
可她相信,风会辨认轨迹,拂她到最终的目的地,那不是远方,而是晓露中点缀的芝兰花。
且容她再次寻回本应在自己身边的帕子。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