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赵敏也是故意吊他胃口,周芷若已安然在张无忌身边,宋青书并不知,倒不如好好利用一番,看他脾气还是否继续那么硬。
“宋青书啊宋青书,你这么关心周芷若,是出于何用意?”赵敏故作不知一问,而后又左右打量了宋青书许久,才惊讶再补上一句,“周芷若生得花容月貌,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你!”一时间宋青书竟不知怎么回答,他不知所措沉声一字后,又攒着眉峰怒瞪吟吟笑的人。
见宋青书如此,赵敏不由加重语气:“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所以你要是不跟我的手下比武,我就把你心爱的周姑娘给杀了,看你还怎么硬气。”
逼迫加威胁,宋青书只得面带不豫滇出异议,怒气难消地咬牙应道:“只要你不找周芷若的麻烦,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对周芷若心存爱慕之意。”赵敏含了丝不可闻的笑意柔声道,听在旁人耳里不轻不重,却有种余音缭绕的力量,牵动自己心头一动。
随后她玉指轻抬,正想示意鹿杖客让他的手下上前与宋青书比武,忽而被急急的一声禀道截断。
“禀郡主,寺外有一位姓周的姑娘,说是要见你,她说你若不见她的话,她便硬闯进来。”匆匆而来的士兵一五一十传达周芷若的话。
赵敏当下有些诧异,想拒那人于千里之外,心中又甚是找不出何理由,最后在思绪绕风卷过百转千回,只得沉声几字:“让她进来。”
言罢,士兵行礼退下,前去带周芷若。
至于宋青书,心中又惊又喜,不过这才期许见周芷若一面没过一瞬,便被赵敏叫人押解回塔内。
适值晚秋时节,微风拂过滟滟斜洒的骄阳,把湛蓝当空的明辉朗照汇成忝居眼底隐绰的光影,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赵敏拢回的思绪中想起了见周芷若的那一晚,客栈中的暖黄烛火描摹着轩窗,檀香无声氤氲着相对无言的两人。
转睫似水,尔今,她再次立于原地,看着身穿一袭白衣素衫的人缓缓朝自己她走来,那双隽秀眉目却仿佛积了许多不曾见过的嗔怨爱恨,方使她恍惚一瞬。
原是张无忌回到客栈后,因怕周芷若过于担忧,避重就轻略略讲了灭绝的大慨情况,可聪慧如她,私下偷偷去向韦一笑打听,始知灭绝不仅遭赵敏言语辱没威胁,更是被重击一掌,现下怕不是已深受内伤。
怎能不令她忧心忡忡。
“赵敏。”她的声音像拂来的秋风,微凉的温度更显得陌生了许多,而深埋在晚风的唇角,终于故作镇定地牵起一丝笑意,柔声轻鸿道,“听说我师父和众师姐在你手里,不知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们。”
一字一顿,不用修辞,不用叠词,只用她们两人都能明白的眼神便可交流出字里行间的嗔意。
可是赵敏却毫无婉转地说:“周姐姐,我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我希望峨眉能为朝廷效力,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们偏偏固执不听,我只好先把她们留下,待她们想通了再说。”
尽量维持的笑意如愿在这番话的尾音逝如朝露,早知她会如此答可还是要问,早知她绝不会放人可还是要来。
“赵姑娘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是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当真不能有所例外吗?后半句如梗于喉,谁人能知道声音沉入心底时,一片漆黑没有占据视野,却模糊了双眼。
“周姐姐既知道我的为人,又为何要来?”只是为了你师父她们才来,没有别的吗?声带像被某双冰凉的手掐紧,贴于喉间丝毫动弹不得。
正如她所料,周芷若在来之前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泰然自若地道:“我是来和你比武的。”
“是吗?”赵敏极其淡定地抿抿嘴角,“周姐姐这么年轻,已是灭绝大师的得意弟子,又深得她老人家剑招绝学,想来武功也是博大精深,可是你的师父和众位师姐妹都涯岸自高,不屑跟我们切磋一下武学,周姐姐你又是为何愿意?”
声音停歇,明知故问的赵敏对上周芷若那双盈盈秀目,看到清冷姿态的人毫不留情朝自己嗔了一眼,才道:“赵姑娘,我师父乃峨眉掌门,向来是宁死不屈,自是不会在你们尔等人苟且偷生,而我是小小一介女子,年少不经事,也没有什么主见,只知行止随心,所以今天,你如果输了,放了我师父她们,如若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话神态斯斯文文,言辞却犀利直白,赵敏闻音并未吃惊,只是淡淡一笑:“周姐姐,你可知我这里比武有一规矩。”
“什么规矩?你说。”周芷若轻柔一道。
“就是...”赵敏不知何时,已凑到周芷若耳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叮琅玉碎捎来几句话,“若比武输了,便留下一根手指头,可是周姐姐这般自负骄傲,想必也不会在乎断多少根手指头,可我又不能破坏了规矩,而周姐姐生得花容月貌,想必最在乎便是这俏脸蛋,所以如若周姐姐输了,我就在你的脸上轻轻划破一点皮肉。”
瓦蓝的天空下斜洒过一层旭暖的光,原本突如其来的靠近,心头略略一发烫,再听赵敏此番话,红晕如愿褪去,转成了一丝发颤。
“这样的话,周姐姐你怕不怕,可还愿意同我比武?”她声音轻柔如兰,听在周芷若耳里却是一个巨大的訇响。
“我...”愿意,噎凝在喉间的两字如同沾过胶水般,黏糊糊把她勉强维持的镇定一点点消磨殆尽。
“周姐姐,看来你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相貌嘛。”赵敏已经从周芷若的表情中猜到几分答案,她笑着揣明白装糊涂,大声又道,“既然周姐姐不在乎,苦大师,把我的剑拿来。”
周芷若循着苦头陀低沉的嗓音看去,只见那人长发披肩的头陀,身材魁伟,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相貌已全不可辨。
周芷若的心猛然间下沉。
视线下意识落在身边接过剑的人,又是惊恐万状又是赫然一颤。
“周姐姐,开始吧。”想来赵敏也是故意的,倚天剑这才刚出鞘便已离周芷若脸颊不过数尺,真的要比吗?若是输了,岂不是和那个丑陋可怖的头陀一模一样。
眼见寒光一闪,长剑正堪堪靠近,忽听一声大呼:“且住。”一人飞身而入,转睫来到了周芷若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臂,护在前头。
“无忌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周芷若见来人乃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心下一沉,生怕张无忌责怪自己,低头小声嘀咕一问。
“我猜的,见你不在客栈,韦蝠王又说你问了他师太的事,猜想你可能会在这。”张无忌语气不轻不重,难辨喜怒,不过还是能听得出温柔中带了些许嗔怪。
周芷若见他脸上只是略略一愠色,也没有严声呵斥,紧绷的心不由一松:“对不起无忌哥哥,我也是担忧师父的安危才来的。”
张无忌闻言,心中一动,深深看了一眼周芷若,才叹道:“也罢,你没事就好,我们走。”
说完,张无忌抓着周芷若的手臂便往外走去,岂料才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赵敏的声音,那人加重语气森然道:“站住。”
周芷若立在原地,并未随同张无忌转身,她现在心头也是不免有些沉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赵敏,只得不自然静听赵敏冷冷的言语:“张无忌,我敬重你是明教的教主,也就不计较你在我的地方自来自去,可你不要以为我敬你几分由你几分,你就可以连说都不说一声,便带走我的人。”
〔周姐姐,刚才从光明顶下来,所有人都看到我们靠的那么近,想必会以为我俩是一对,你是我的人〕
〔你!我不是〕
耳畔犹拂来往昔的呢喃细语,周芷若心中不由一烫,不过这也是瞬息间的事,只见她微微恍了神,便整饬出与内心不协调的镇定外表,转身看向赵敏一字一顿挫念出口:“我不是你的人。”
两人隔空对视,任由不免尴尬的气氛席卷彼此,幸亏旁边还有不明其中原由的张无忌,软言软语劝道:“赵姑娘,周姑娘打不赢你,这点你又不是不知,你何必强人所难,偏要她留下来,不如放她去了吧。”
不知何时,秋风拐了几个角度,终于把抚过周芷若发梢的那抹阳光送到她的眼前,冥冥渲漫着不分场合的怦然。
果不其然,对面的纤纤丽人也正将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她当下只觉日暖风薰,忽一股涓涓暖流划过心间。
笑着敛声:“倘若我偏要勉强,偏要周姑娘留下来。”
只肖一句,周芷若已不自觉低头静默下来,而张无忌闻言,手一抬,便见杨逍和韦一笑随后赶至他身后,他凛道:“如此,我只能与赵姑娘动干戈了。”
“那我便收下张教主的战书。”赵敏手掌轻击三下,大殿中瞬间白刃耀眼,多人举剑严阵以待。
就在剑拔弩张,火焰即将点燃之时,周芷若黯然道:“张公子,三位请即自便,你们一番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自来这,我本就没想走。”
这话甫一落,周芷若便从张无忌身后走出来,朝赵敏这边踱步,才走了一半,忽听赵敏轻声道:“刚才不是无忌哥哥叫得很亲热,怎么突然之间改成张公子了,陌生起来。”
“你管这么多做甚?”来到赵敏旁边后,周芷若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才能的听得见的声音,檀口轻盈。
赵敏不理会周芷若递来的嗔嗔眼神,笑着如鲜花初绽对张无忌道:“张公子,周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的人,我见犹怜,你又对她如此上心,想必定是你的意中人了?”
“...”张无忌脸上顿红,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竟缄默下来。
“赵敏!”而周芷若脸色稍变,沉声唤她,可那人仍是充耳不闻,轻启唇边,“张公子,你不说表示你默认了,所以你想娶周姑娘为明教的教主夫人,是也不是?”
话已至此,再不开口,岂不是有损周芷若名声,他这才站出来解释:“元氏未灭,何以为家,更何况周姑娘和我从小相识。在下幼时中了这位...”说着向鹤笔翁一指,又道“...的玄冥神掌,阴毒入体,周身难以动弹,多亏周姑娘服侍我食饭喝水,此番恩德,我自是不敢忘。”
“原来是青梅竹马之交。”赵敏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随后抓起周芷若的手臂,沉声道,“周姐姐,你既然是自愿留下来,那便跟我走。”
周芷若泛泛一颔首,也没有反驳,任赵敏牵着自己离去,走到一半忽听张无忌的声音,周芷若回头匆匆道,“无忌哥哥,不用担心我,你快回去吧。”
话音甫毕,一路蜿蜒的脚步声再次流淌,顷刻间便占据了半座万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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