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穿过雨帘,急急奔行,随着催鞭打马的声响,溅出点点泥泞,多粘在青色道袍的下摆。
尹志平已经整整两日未曾合眼,他定睛向前往去,道观就在不远之处。门前站在许多人,领头一个手拿拂尘的男子,身后之辈多为须眉,其中亦有几个女子,皆着稿色。
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再撑不住,栽下马来。门前中人一拥而来,将他护住,只是许多弟子的泪水再忍不住,滴落下来。
眼泪连着眼泪,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先师有言,待清和师兄回山,继掌教之重任。”领头的李志常护在他的左边,一句话说罢,再忍不住俯下身来,趴在尹志平的肩头,呜呜咽咽。
其他弟子,或是称“师兄”,或是称“师父”与“师伯师叔”,也都掩面而悲。
尹志平张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儿来,只是牙关迎了滴滴雨水,满腔痛楚,携着悔意,总是难言。
早知今日,他怎么也不会在师父召回之时,再三推辞,推辞来去,再回来时只得换了装扮,长拜堂前。
先师六付手札,未归一日。
待到归日,葆光堂内灯火昏昏黄黄,真人已付瑶池之约。
李志常挥退了小童,走到尹志平身边,备了两盏茶水,叹道:“清和师兄,师父并未恼怒。”
他是宽慰之言,听在尹志平心中,却又添伤感。
默了许久,尹志平才应一句,还是不知从哪儿想来的一句:“我种的瓜该熟了。”
李志常霎时泪涌眼中,勉力忍下,颤声道:“前些时日师父说想吃,我去外面买了些,虽说时令有些早,但还算甘甜。”
尹志平轻轻点了点头,师兄弟两个对坐堂内,一时无话。
二者皆伤,谁又劝得了谁。
窗边的诗稿被风声翻阅着,皎月趴着窗棂向内望,要去又不忍去。像是真人自瑶池偷跑下来,分明要去赴盛会,却怎么都舍不下那不听话的徒儿,要来看上一看。
就这般转眼间,便看了一月,中秋将至。
少年两个在葆光堂外探了探头,你推我搡地谁也不肯先进去禀报,还是里面人不耐了,开口让进。
“清和师伯,师父。”两少年稽首,左右看了看,又互相对视,做了不少小动作,才有一个上前道,“今年中秋法事,由哪位仙长主持?”
尹志平苦笑了下。
孝服未脱,神思恍惚,又不比刚回时那场为师尊而作的法事,那时强撑着一口气,怎么也硬挺下来。
此时怕真去主持,恐要出错的。想了想,道:“小辈中居长者行。”
话已传下,又不放心,命了两个同辈的道兄看顾,才觉稳妥。
李志常却不以为妥帖,直盯着自己师兄看了又看,道:“你不会又要走吧。师父可再三嘱托,你也已应了这掌教之任,万不能再说走就走,让师弟们百般寻觅。”
“不会了。”尹志平说罢,却见师弟仍看着自己,知道是自己前翻出走,次数太多,实在难以服人,“你这些时日,皆在此处,难道还怕盯不住我吗?”
李志常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