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生死离别可以预演，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分离的苦楚会因为预演的缓冲而逐渐褪色吗？
"忘了爱临死之前说，九疆是一个祭坛，我一直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妨认真地看着池慕，轻声问道。
"祭坛？"池慕心脏一瞬间跌了下去，心想这个忘了爱果然知道什么。
"对，他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就不要放任你为我献祭。"何妨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池慕的表情，语气逐渐低沉，"我想知道献祭是什么意思。"
"这小鲜肉的脑回路还真是出人意料，我猜他的意思是我为你抵挡伤害，把这种一命抵一命叫做献祭。"池慕故作轻松地说完，还担心何妨不信，虚心地补了一句，"他们这种小屁孩你知道的，都喜欢把事情说得另类。"
"真的？"何妨半信半疑。
"当然……"池慕僵硬地笑了笑。
"好吧，姑且相信你。"何妨也笑了笑，不再问转身走在前面，池慕松了一口气，连忙追了上去。
"你说你喜欢我，比从小到大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认真。"
何妨偏过头看向池慕，"我有些好奇NPC的从小到大是指什么，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你在成为系统bug之前有什么心路历程吗？"
"……"池慕。表白的时候太过忘情，把现实中的真实心理讲出来了，根本没有一个NPC的自觉，现在他的后背已经快要湿透了。
"我……算是这个游戏元老级的bug，从这个游戏出世开始就有我的存在，你听说过夸父吗？就类似这种神奇的存在，我一直是现在这个形态的——终极进化版。"
"……"何妨。还有人比池慕更不要脸吗？
"所以，终极进化版的夸父同志今年贵庚啊？"何妨挑眉问道。
"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一岁半。"池慕像是突然漏了气的气球，后半句话无比心虚。他给自己挖了个巨深无比的大坑，只能掐指一算九疆的开发时间，无比痛苦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年龄。
"我刚才是不是答应得太早了，这是忘年恋啊……"何妨嘴角猛的抽了一下。
"别在意那些细节……"池慕在心里抽了自己无数个耳光，有一种以头抢地的冲动。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何妨今天给池慕布下了连环送命题。
池慕内心的求生欲从未如此旺盛过。
脑海里飘过何妨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你不经意间抬起头，温柔的阳光打在你身上，我第一次知道，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好的男孩子……
池慕小心翼翼地思索这个问题，现实的回忆就不经意地跟着飘了进来。
他对何妨算是一见钟情，从不懂情爱的那一刻起。
当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时，他就示好地将自己珍贵的手指头递给何妨啃，虽然这一度给年幼的何妨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连火腿肠都不愿意吃……
从前池慕与何妨是邻居，再长大一点，他与何妨是同学，因为小时候同属于家里有矿的，两家私交甚好，他又与何妨年龄相仿，所以两个人一起上了同一所中学。
在学校里，池慕是计算机天才，何妨是篮球队队长，两个人走在一起仿佛是两张行走的吸铁石，吸引各种小女生的粉红情书。
但偏偏这两个人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是何妨，除了池慕能把他逗笑以外，基本上没见他对其他什么人笑过。学校里从来不缺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但无奈何妨总是一副礼貌却又疏离的样子，没有一个人真正入过他的眼。
那时候池慕的脸和现在一样精致帅气，但是无奈他长个子比何妨晚了一步，所以与何妨在一起时总比他矮半头，这算得上是池慕在初一时最大的烦恼了。
初二的时候池慕后来者居上，没有了这种琐碎的烦恼，却也失去了这样没心没肺的小日子，池慕家里出了变故，家道中落，一连串的打击让年少的池慕变得颓废。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贵族中学的同学比其他学校歧视心理更严重，在池慕最艰难的时候，这些人隔三差五就来找池慕的麻烦。
池慕倒不是打不过这些人，只是那时候他心理十分脆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情绪，可能是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选择麻痹自己，只是有的人借酒消愁，而池慕挨了打不还手。
真正确信自己爱上何妨的时候就是那个下午。那些找他麻烦的初中生下手没轻重，做事完全不计后果，池慕五脏六腑一阵阵痉挛的疼，紧绷的神经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仿佛精神游离在肉体之外。
他漠然地看着一群男生踢打在自己身上，冷静得仿佛是在旁观着别人的故事，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很好。
直到他看见何妨提着凳子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砸向围住他的那些人，带着他走了出来。
何妨气极了，拉着池慕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心疼，呼吸声急促而烦乱。
“如果心情不好，你可以来找我倾诉、发泄，不要这样惩罚自己。”何妨拉着池慕走了好久，想要独自平息自己纷乱的情绪，却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双眼通红地看着池慕，声音软下来无可奈何地商量道，“至少不要用这种方式，好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自己的一举一动，脆弱与颓废，压抑与无助何妨都懂。
池慕恍然抬起头，刚刚还冷漠的外壳一瞬间被击碎，登时红了眼眶。一滴泪含在眼眸里终究没有落下，池慕看着何妨嘴角牵出一个苦笑来，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在意的人也在乎我，那么还有什么放弃自己的理由呢？
后来，池慕并没有找何妨去倾诉什么，却再也没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惩罚过自己。
横跨了近十年的时光，某一刻，回忆里的少年池慕和现在的池慕悄然重合，他无比庆幸世界将如此美好的何妨送给他。
池慕看向何妨，温柔地笑了笑，抛弃了这道送命题的标准答案，一只手摸着心脏的位置，轻声道，"一见倾心，经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