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眼中不辨东西的重重黑暗，对玄廷却没有造成任何阻碍。

他闲庭信步地慢慢走着，如同在一个阳光晴朗的秋日午后逛自家后花园……虽然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更无丝毫景致可言。

不知走了多久，玄廷终于来到了深渊尽头。

黑暗在这里有如实质，液态的黑气狰狞鼓动着凝结成一只硕大无比的眼。这只眼此刻正缓缓睁开，望向眼前的来人。

“你找到他了？”在那大眼睁开的一瞬间，一股岁月沉淀的磅礴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

“这次回来，你可是放下了？”

玄廷负手而立，半响才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放下？”

语气虽轻，语调却十足尖锐。

那大眼缓缓阖上，似是一声叹息：“阴阳调和，万物才得以清明。你诞生于此，杀戮、嗜血、冷漠诚然是你的天性，但维持天地平衡、制衡天界众仙却更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当年暴走，导致世间多少生灵枉死，如今你居然依旧执迷不悟！”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娶妻生子，我做不到”，玄廷眼眶隐红，气势暴增，“他怎么敢忘了我？！”

“荒谬！你自己就是这一切错误的源头。便是你这一世找到他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要再重蹈千年前的覆辙吗？他已经不是你的‘小楼’了！”

“是吗”，玄廷唇边溢出一声低喃，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迷茫，“谁又说不是呢？”

那大眼闻言猛然睁开，眸光罕见的染上慑人的凌厉：“你又想做什么？干涉凡人命格，你可知这是在逆天而行？”

“便是逆了这天道又如何？”，玄廷讥讽的笑了笑，有如困兽般地直视着深渊之眼，“天道福泽，众生和乐。这天道既渡众生不渡我，我又何必顺天而行？”

人间傍晚，暮色温柔，小楼决定先去离玉华山千里之遥的伊仙城。此城背倚奉仙山，是延续千年之久的月国的王都。十七年前，月国与云国交战，此城也被烈火铁蹄毁于一旦。

云国新主近些年虽一力复建伊仙城，但因时日尚短，效果显然不尽人意。这座古都仿佛也随着十七年前的那场战乱死去，再也不复当年盛世之时春风十里、丹桂飘香的繁华景象。

小楼却是对它很感兴趣，这里是玄乐写话本时经常使用的故事背景。

在云上晃了一天坐够了瘾，小楼才在伊仙城落了脚。

浅灰色的薄云被夕阳染成金黄，有归鸟驮着春风划过天际。安静寥落的古城街道在此刻也显示出一番静谧的温柔。

小楼沿着主街漫无目的走着，在长街将尽处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店里的小伙计以手支头睡的正香，一行晶莹的口水从被手掌挤压的右嘴角缓缓落下。

小楼进店，以手拢拳微微咳了一声，意图惊醒睡得正酣的人。那小伙计嘴角动了动，鼻间哼唧了一声，呼吸一急，接着开始有节奏的打起了小呼噜。

二楼这时下来几个人，皆戴玉冠，着紫衣道袍，身姿挺拔，看起来倒有几分不俗。最前之人虽身形最矮，但身姿匀称，眉目柔和，似乎是这群小道人的师兄。

见楼下情形，他忍俊不禁地轻轻抿了抿唇，柔白的面颊上顿时漾开两朵梨涡。

他上前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道：“快醒醒，你有生意上门了。”

随着这群人的接近，小楼腕间的血珠却陡然热了起来。他神色未变的朝那少年拱了拱手，笑着道了声谢。

小伙计这时惊醒，双眼睡得跟兔子一样红，待看清了店内的情形，赶忙用袖子快速地擦了擦嘴角，这才从柜台后颠颠地跑出来，殷勤询问道：“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小楼道。

“好咧”，小伙计眉开眼笑地替小楼办了入住，又将人领到了房间，这才准备退出去。

“诶，你等等”，小楼喊住小伙计，“为何天还没黑，店铺都已纷纷关了门？”

“嗨，合着您还不知道啊”，那小伙计也是个欢脱的性格，听得小楼发问，竟又颠颠跑了回来，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您问我，那可真是问对人了。”

小楼闻言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一则，您知道十七年前的那场大战吧？那可真是惨烈哦，月国人拼死抵抗，最后还是被屠了城，很多人觉得这地方不吉利，平日几乎没多少人来，所以大家一般天没黑就关店了。”

“那为什么你们又把店开在这里呢？”

“不瞒您说，在这开店便宜啊”，小伙计道，“我们国主先是把这伊仙城好好修整了一番，后来为了凝起人气儿来，颁布了个政策，凡是愿意在这伊仙城里开店的，前五年都能免了商税。别看这会儿没几个人，那谁知道几年后呢？毕竟这地方还是很有历史古韵的。”

“那这二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