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巧,薛玉溪成为杂役的第一天,接受的任务便是接待新入书院的学子们。前来启蒙书院的人虽说,可真正被录入的,也不过是十五人,而之前搭讪的东极赫然在列。薛玉溪见他谈吐颇有气度,丝毫没有诧异,反倒是他见了薛玉溪一身简朴的灰衣,面上惊异。
启蒙书院中,不管是谁家的弟子,都不允许携带伴读,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亲手来处理。东极是个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样的活计?极为勉强地铺好了床褥,便匆匆忙忙走出屋子,去寻找薛玉溪的踪迹。
相较于新入学忙碌的学子们来说,薛玉溪可算是闲得很。右手中抱着一把扫帚,独立于庭中树下,仿佛抱剑观花静悟道,风姿独绝。东极在靠近薛玉溪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极轻的鼾声,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抱了抱拳,一拱手,问道:“薛兄,你没到启蒙书院进修么?名单中怎么不见你?”
美梦被人骤然打断,薛玉溪有丝丝的不爽。他斜了东极一眼,淡淡地应道:“没有。”
在这个世界中,特立独行的人会被崇拜,当然,前提是长着一张俊俏绝美的面庞。薛玉溪的姿态在旁人看来,俨然是一个不落凡尘的隐士,故意在某一处潜修。不消片刻,便又有人围了过来,瞧了瞧东极,又瞥了瞥抱着扫帚的薛玉溪,惊声问道:“学长如何称呼?”
敢情是将自己当成启蒙书院高一级的人了?薛玉溪醒悟过来,抱着扫帚默然不语。眼眸微阖,睫毛颤动,将少年的纤弱姿态尽显无遗。正当越来越多学子前来围观这风流美少年时,外围忽地传来了一道狂吼,紧接着是一块石子,极为精准地落在了薛玉溪的脑门上。
“薛玉溪,让你将院子里的落叶给扫了,你在这儿磨蹭什么?”
薛玉溪顿时变脸,连连应道:“马上、马上!”清隽的少年郎顿时变成了一个谄媚的小伙计。围观的学子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个杂役!但是同时又为自己对杂役升起的倾慕之心而懊恼,认为是薛玉溪戏耍了自己,顿时怒上眉峰,故意地踢了踢扫成一堆的落叶,加大了薛玉溪的工作量。
“你——”要放在以往的世界,薛玉溪早就让这等嚣张的人去见阎罗王了,哪会像现在这般忍气吞声?可偏偏没有任何灵力,绝非这等人的对手。他扔下了扫帚,做了个打拳的姿势,深呼吸了一口气。
东极始终观察着薛玉溪的动作,面色微微一变,问道:“这、这是——”
薛玉溪得意道:“这一招叫‘君临天下’。”想当初,他这一拳下去能够夷平一座高山!可惜啊,这个世界没有修出丝毫的灵力,要不然就让这群无知之辈见见这一拳的厉害。
还没走的学子听薛玉溪的话,顿时朝着他啐了一口,嗤笑道:“哈哈,一个小小杂役还想着君临天下呐?”
“薛兄,你别在意他们的话,是他们不识相。”东极开口道。他几乎可以确定,薛玉溪的武窍绝对是少见的,他自称是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要么是假装如此,要么就是文窍被锁。大陆的人,由灵脉决定是否能修炼,文窍代表着一个人体内蕴藏的灵力限度,而武窍则代表了灵力发挥的程度,两者共同决定修真者最终能够到达的高度。
薛玉溪微微一笑,摆摆手佯装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手中的扫帚挥动着,脚底踏着七星步,只可惜,没有灵力的支撑,这一切空有形式而已。
启蒙书院新入学的学子都集中在鸿鹄院,而薛玉溪恰好被安排鸿鹄院,完成院内所有的洒扫工作。整个书院的杂役不算多,为了怕他们偷学,大多是没有灵脉的普通人,亦或是如同薛玉溪这般的异数。如今的启蒙学院院长名唤谢启,乃是皇城世家的子弟,年纪轻轻已经修到了“鸿儒”,前途不可限量。以他的能为可以留在皇城,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这启蒙书院当鸿鹄院的院长。
薛玉溪挑着水沿着廊道前行的时候,听见了斋中清朗的颂书声。过往的他虽然不喜念书,克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一听见吟诵声便觉得头疼欲裂。砰地一声响,水桶落在地上,清澈的水洒了一地。薛玉溪捂着脑袋蜷缩成了一团,直到里头的说话声渐渐地小去了,才觉得舒坦了几分。
“你看就你这反应,能够在这世界修炼吗?能够再回到巅峰吗?可怜我修出灵体,却要被锁在你的识海内,永世不得出了!”剑灵的抱怨声不断,恨不得替薛玉溪汲取外界的知识。
“是这幅躯体有问题,同我有什么干系?”薛玉溪不满地反驳道,他自己也极为苦恼。打定了决心在这里偷学,谁知道一听见念书声便头痛欲裂,恨不得一掌将脑袋给劈开!身躯的前主人到底是什么毛病啊?看来被称为“目不识丁”也不冤枉。
“赶紧干活吧,要不然又要挨骂了。”剑灵无奈地催促道。在日落前装满一大缸的水,就以薛玉溪这速度,不知几时才能够完成。
薛玉溪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忽地想起了自己那最爱掉书袋的手下最常说得一句话来,低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我苦苦苦苦苦也!”话音才落下,薛玉溪忽地感觉到丹田内一丝灵力在流窜,还没来得及将喜讯告知剑灵,那种感觉便消失不见了,只得苦着脸挑起了木桶,一转身朝着山下的小溪走去。
少年时代的薛玉溪一个人在艰难的世道中打滚摸爬,但是当他功成名就成为一方雄主之后,自然不会再去干那些粗活。回想上一辈子的无限岁月中,大多在刀光剑影中过活,心中忽地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他垂头看了看自己拎着木桶的手,暗骂了一声,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同样会走上那一条叱咤风云的血路。天生他薛玉溪,可不就是为了给正道剑界顶峰一个厉害瞧瞧的么?“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我听到颂书声就头痛的症状吗?”薛玉溪诚心诚意地发问。
剑灵诚恳地应道:“有一个词叫习以为常,大概要是要你多听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