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散挤着头发上的水,看向旁边的尤行深,尤行深还在一遍一遍的看刚才他发疯在雨里狂奔的视频,这小子全录下来了。
边看还边用胳膊肘戳他,“我靠,你怎么想的,我说让你引起你表哥注意力,你怎么直接裸奔了!”
樊散没回话,哼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得意,其实他当时是真的想发泄,想把沉闷把烦恼全用这场秋雨给冲下去。
他当时是真的想大疯一场。
聂梵对他的叮嘱历历在目,樊散呐,走了就别回了,在那边好好生活,那有你真正的亲人。
呵,亲人,樊散仰头看着头顶的楼梯,透过水泥似乎可以看到寺庙前那条长长的山道,连占据你一半血液的人都能随时离你而去,何况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还夹带仇恨的人呢!
视线穿过楼梯到达六楼2户的那户人家,似乎可以看到叔叔挺着大肚子在屋里乱逛的身影,叔叔真是个简单的人,跟他说两句话,他就能笑成花。
那天晚上从酒吧出来,尤行深问他和启仁煌相处的怎么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启仁煌是他的老朋友,而自己只是个第一天遇到的看起来详谈甚欢的人罢了,老朋友都知根知底,就算三月半年的不联系友谊也不会中断,像自己这种货色,两三天不打招呼,脑子里就没了这号人。
尤行深也并不介意,反而主动道,“你别怪他,他心里有气,其实你怪他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还是希望你别怪他,他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不对付。呼,如果你不是他表弟,他肯定会对你很好的,仁煌别看冷冷的,其实人缘不错,就像年末班上评三好学生,他一人就得了32,比班长都高,我们班总共也就39人。”
樊散赶紧打断他,“我第一天来,也没惹着他啊?”
“不是你惹他,是你姑惹他。”尤行深抱着下巴陷入沉思,“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离婚走了,这事我也没什么概念,反正不是我爸妈离婚走了,我也没法管,不过从那天之后,我就觉的他有点变了,他以前什么事都跟我说,现在我不问他就不说。你知道,就比如你喝酒,喝的挺爽的,偏偏给你插个吸管,你说你难受不难受!”
樊散皱眉,“那没办法了,要是我惹他,我还能死皮赖脸的给他道歉,抱他大腿求他原谅,可我姑这,我不能把基因给去了吧!”
尤行深叹气,跟教小学生数学题似的痛苦,“你不能换个角度想吗!”
“什么角度?”樊散虚心求教,起码表面看起来很真诚。
“抛却什么血缘啊!愁怨啊!就单纯的跟他交朋友,觉的他这人不错挺和你胃口,别做表哥表弟,干脆做好朋友。”
“……”樊散是真的想说,启仁煌这性格不是很和他胃口,虽然有时候很带感,但总体来说太压抑,他更喜欢像尤行深这样不拘一格,仗义爽快的人做朋友。
“怎么样?”尤行深说,“我可知道仁煌的弱点,抓住他七寸狠劲猛打,不怕他不喜欢你。”
“……”樊散觉的这话怪怪的。
说着说着经过一家乐器行,尤行深说他还要打工,就让樊散自己回去了,抓着他头发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想好了去找他。
樊散嗯嗯啊啊的算是回应他,走到楼下,看着高耸的大楼,突然就不想回去了。溜达到公园,想起来在酒吧听摇滚的时候,不受控制的腿就抖起来了。
音乐开的震天响,楼顶都要快轰下来,说是唱歌更像是在吼叫,在呐喊。刚进去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不只是歌手,台下的人也哇哇乱叫,一首歌下来唱的是什么根本没听明白,只听见周围的人扯着嗓子啊啊的吼叫声。
一个女孩子边哭边骂,脸上的妆都花了,眼睛上流下来两道黑水,特吓人,嘴里还不停歇的大吼着,王八蛋!你去死吧!老娘诅咒你!
看樊散一直盯着她,她就转过头来骂樊散,用一副沙哑的跟吞了两斤沙子的嗓子喊,“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长痔疮了没地骚,骚老娘头上了!”
樊散实在不明白,看她和长痔疮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就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她捏着嗓子咳了两声,应该是到极限了,一巴掌拍樊散身上,跳高脚对他耳朵趾高气扬要求道,“你替我喊!”
“凭什么?”
“就凭你看我,我没给你要肖像损失!”她叉腰又蛮横,只是带着一副小丑似的脸和砂砾的只出气不进气的嗓子,就忍不住想笑。
樊散背对她,哈哈大笑了一顿,反正这音乐震天响她也不知道。
笑够了,笑了一身轻松,他点点头,答应了她,她似乎知道樊散刚才在干什么扯着嘴比了个中指,凑近他耳朵,“给我喊,渣男!!”
她这低音炮也是炮,对着他耳朵一顿猛轰,差点没让他聋了,“干什么呢!我这是正常耳朵!能不能小点声!”
“小声喊不出气!”她咬牙切齿的吼叫,都不用揪耳朵。
樊散也跟着他吼,“我都答应替你喊了,你还不够出气!”
“你哪喊了!”
“我喊什么啊!”
“渣男!”
“你自己都喊了,喊的声音比我还大!”樊散嗓子疼了,他现在声带老脆弱了,是谁给他的勇气敢如此疯狂。
“你说了你要替我喊!”
“我会喊的!”
“那你喊啊!”
“不就是渣男吗!”樊散紧攥拳头,仰头大喊,“渣男!行了吧?”
“不够解恨,声音太小!”
“你要求还挺高,渣男!”樊散提高了音量,尾声都没收回来,“够了吧!”
“不够!”
“啊!渣男——!”樊散喊了一声不过瘾,又喊了一声,“渣男!”
现在回想起来,嗓子还是像裂开似的,一阵阵发疼。
他坐在长椅里,摇了摇头,真丢人,怎么就跟着那傻姑娘骂起人来了,还骂的挺带劲的。不过……
他左右前后扫了一圈,公园里没有其他的人了,楼上小窗里的灯光也消了一大片,他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拉了拉筋,转了转腰,又四周扫了一圈,呼了一大口气,啊的喊了一声。
小区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骂人声,电车警鸣声。
樊散缩着头,一溜小跑溜回了家,家里还开着灯,但启仁煌那屋里却没有动静,睡不睡着他也不知道,他表哥一直就很安静,他都分不清人是不是真的在屋里。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的工具,跑到街上的公共厕所里洗了个澡后回来,发现客厅的灯还开着,从启仁煌卧室下面的门缝里往里看去,什么都看不到,把灯关了再看,里面也没有亮灯光,貌似是睡着了,但也有可能是出门了。
樊散纠结了好一会儿,真想把门踹开看看人在不在,但这个表哥那冷清的气质让他实在不敢这么大胆,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