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多给你的腿按摩。”马占峰将赵礼克放在床铺上。
赵礼克左手手腕和肩关节都不慎扭伤,一拉吊环就痛得他龇牙咧嘴。最近几天偏偏又是阴雨天气,即使啥事不做的左手腕也还是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疼痛,让他上课总是分心,睡觉也睡不好,上下床自然是做不到了。原本以为可以自力更生照料自己起居的赵礼克不得不又喊来了他们805宿舍最不想看到的“恶人”——马占峰。
赵礼克是软瘫,痉挛相对较少,平日里吃了抗痉挛的药物之后就基本没有痉挛。如果不是用眼睛去往下看的话,赵礼克根本感觉不到下肢的存在。虽说眼不见为净,然而总归要给自己按摩。一旦按摩,赵礼克就不得不面对自己残疾的肢体。他最讨厌给自己按摩,一方面是懒,另一方面是怕。
对于截瘫残疾人来说,肌肉萎缩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由于受伤时间不算太长,他的双腿还没有像陆守阳那样早早萎缩成为麻杆状的两根白色面条。虽然看着只是比常人略微细了一圈,但是他的双腿却和其他瘫子一样松弛得吓人。这也不奇怪,毕竟一年四季他都只能瘫在轮椅上长坐不动,得不到运动的下肢已经失去了男性健壮的肌肉块,只留下一大滩松松垮垮的软肉。
赵礼克用没受伤的右手提起右腿拉到自己跟前,又嫩又软的大腿立刻变了形,那摊稀烂得如同液体一般的软肉瞬间下垂。从正上方的视角往下看,大腿的肌肉瞬间细成了一根擀面棍,跟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学生似的;但是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那一大坨稀烂的绵软脂肪肉全部在重力的作用下沉甸甸地垂着,厚厚地吊挂在大腿腿骨的下方。赵礼克用左手手肘勾起右腿,右手便用力地在右腿上揉搓开来。
赵礼克轻轻闭上眼,享受着按摩的休憩时光。由于过度用力,他的右手已经暴起了青色的手筋,掌背的血管根根凸起,青灰色的脉络沿着纹路蔓延到手腕。一下、一下、又一下,右手掌心不断传来下肢脂肪软肉那种稀烂的柔软感,右腿却半点知觉都没有,仿佛自己按着的是其他人的下肢;任凭他怎么使劲,右腿始终感受不到任何手中的力度。
按摩完了,赵礼克松开了右腿。就在一瞬间,那条腿便没有助力地从空中跌回床,“啪”地一声甩在床单上。稀烂无骨的大腿软肉朝着左右两侧摊开,就像一堆快要融化掉的水。赵礼克的双腿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形变。从侧面看,原本厚厚的一根变成了薄薄的一层,从上往下看,原本窄窄的一根却变宽了,如泥浆般铺开成一大片。没办法,脂肪绵肉虽然给足赵礼克面子,使他的双腿看起来并不像其他瘫子那般纤细,但是却也因为没有肌肉纤维强有力的结构支撑而显示出彻底软烂如泥的颓势。赵礼克用了拍了拍大腿,响亮的巴掌声如约响起,果冻一样的脂肪肉像通了电似的疯狂抖来抖去,最后又软绵绵地摊开,稀烂地贴在床单上。
“我的腿啊,为什么你们就不会动呢?”看着重归于一片死寂的下肢,赵礼克的心情五味杂陈。他强迫自己接受截瘫的现状,却又始终不甘心不认命;他不想重复无用的复健,却也不想面对那种坐在轮椅上、处处与人不同的处境。
“马叔!马叔别走,我不睡觉了,抱我上轮椅。”
残疾带来的伤害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这种内心的煎熬远比身体的不便更痛苦的体验,岳亮懂,泰阳懂,赵礼克懂,但身为健全人的马占峰永远都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