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小誉破天荒地用石头打到一个鸟。鸟本身就很破天荒，但是我实在太饿了，都来不及看它长什么样、想想是不是世界上最后一个飞禽，就叫小誉把它给烤了。食毕，我跟他对坐着，面面相觑，他显得局促不安，两手来回搓，像个苍蝇似的。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告诉他：“你……你头上怎么飞来那么多蝙蝠？”

“啥？”小誉抬头，几个蝙蝠被惊动，啪啪啪扑腾了两下翅膀。

“你们吸血鬼很招蝙蝠吗？现在有……有十七八个了。”

"不知道啊。"小誉烦恼地甩着头。

我说："你站起来，双手张开，再转个圈。"

他起身照做，蝙蝠在他周围噼里啪啦拍个不停，我狂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像香妃娘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香妃吗，还珠格格里，特别招蝴蝶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誉气道："知道啊，我又不是没看过。"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别扭地说："你还不问啊？"

"啊？哦，不问了，我不想知道了，我这个人最讨厌强求别人。"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嗯，你别说了，这辈子都别告诉我啊，你反悔你就是小狗。"

他气笑："嘿！你还真勾起我的倾诉欲了！"

尽管我百般阻挠，小誉还是坚持要说，这可不是我哭着求着逼他的啊！跟我没关系对不对？！

小誉说他做了16年的人——他果然不是生来就是吸血鬼，但他不记得自己是几几年生的，而根据他的描述，我估摸着是20世纪50年代。

在小誉短暂的为人记忆中，一切都很模糊，只有一个感觉深刻而鲜明，那就是“饥饿”。

“很饿很饿，家里没有粮食，地里长不出庄稼，吃了这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下一顿。哈哈，跟现在还挺像的。我那时候还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妹，我娘没奶水，把家里仅剩一把的小米熬了粥给她喝，我小妹边喝边哭，我娘也哭。我没哭，我太饿了，我太想，太想喝那碗粥了。”小誉的声音清澈又平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但是那样的环境，连成人很难生存，就别说婴儿了。我小妹，没活满6个月就死了。我们没钱办葬礼，找村里的老和尚念了念经就送走了她。然后那个晚上，饭桌上多了一锅肉汤……"

那时候的小誉虽然年幼，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在那个被饥饿冲红了眼的疯狂年代，人被折磨得忘记自己是人，疯狂的、非伦的事在这片土地上冷静地发生着。小誉看着那锅香气四溢的肉汤，心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但是他不敢想，爹娘慈祥地看着他，劝慰他吃吧。吃吧，孩子，跟着我们你受苦了，吃了快快长身体，吃吧。温柔的话语像咒语，和那锅喷香的肉汤一起慢慢进一步侵注进小誉的体内。他不敢咀嚼，他大口吞咽，他太饿了。

小誉说，可能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人。

"然后到了那一天，我遇到了我姐的那一天。"小誉的声音变得暗哑，我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流下，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