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昱走后不久, 地牢内又来了名客人。

强烈的怒意充斥着整间地牢。

齐思音仍旧垂着头, 像是无知无觉。

独孤剑一连夜赶了回来，在荆清的帮助下, 他已经弄清了那些人的死因。

他打开牢房的铁锁，恶狠狠的问道：“一线天的案子, 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齐思音不答。

独孤剑一迟迟等不到答案, 他一拳砸在岩壁上, 整个牢房都跟着震了震。

独孤剑一恨恨地看了齐思音一眼, 转身离开了。

独孤剑一一走，牢房中重归寂静。

齐思音终于开口：“出来吧。”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青年嗓音低沉，压制着浓烈的杀意：“闻家一案, 是你所为！”

一道疾风掠过，闻瑾已然到了齐思音身前, 他一手攥着后者的领口，强迫他抬头直视自己。

齐思音的脸上道道伤口, 眼瞳也浑浊不清。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幸得闻瑾闪的快才未被那滩带毒的血污沾到。

看着地上那滩污血, 闻瑾想起不死之城中，黑影曾对自己说过有人闯死亡沼泽盗取不世妖花一事。

那时候，他看见了齐思音受伤中毒的脉络。

如今看来，眼前的人已经中毒太深, 病入膏肓了。

齐思音偏过头, 将唇边的血迹擦在衣领上。

他动了动嘴唇, 声音中有些自嘲：“你还真是命大。”

闻瑾冷眼看他。

齐思音道：“无衣是师兄的希望, 一直以来我对他百般严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登顶仙道。可是，你出现了！你的存在，是无衣最大的污点。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你！”

齐思音边道边吐血，闻瑾看着他虚弱不堪又狼狈的模样，心中燃起比杀了他复仇还要深刻的快意。

他居高临下的俯瞰他：“那又如何呢？你如今已经成了阶下囚，你还能阻止我和他在一起吗？”

齐思音沉默半晌：“你若真是为他好，就应该放过他，正邪不两立，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瑾的目光晦暗不明，他转过身去走到牢房前。

微弱的光线在他脸上扫过，摇曳。

闻瑾停下脚步，轻声道：“我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谁说正邪不两立，我便杀了谁，若天下人都阻扰我，我便杀了天下人。”

闻瑾的脚步声消失在空旷的牢房之中。

齐思音已然脱力，他的双膝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的发疼，他撑不了多久了。

只是，他知道，他还要再等一个人。

雨势越来越大，御河见上官无衣并无回去的意思，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孔，怕他撑不下去，他劝道：“兰茝君，先回去吧。”

上官无衣一言不发，今日齐思音不见他，他就一直跪着，跪到齐思音肯见他为止。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师兄，我们回去吧。”

听到青年熟悉的声音，上官无衣的睫羽微微颤了颤，长袖之下，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齐思音杀了闻家人，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闻瑾。

青年弯下身子，伸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横抱起，上官无衣双腿麻木，手指虽然僵硬，却还能支配，他抬手便要一掌扇过去。在对上闻家的眼睛时，又堪堪停了下来。

而后，他脱力一般垂下手，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闻瑾一手抱着上官无衣，一手接过御河手中的伞，抱着人远去。

天际一声闷雷，御河立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方向，被倾盆大雨淋了个透。

这几日，除去天音门，各大门派便没歇过，他们全部被动员起来将齐思音定罪。

上官无衣淋了太久的雨，大病了一场，不断的发着烧，浑身上下滚烫一片，额头烙铁似的，都快烧糊涂了。

他躺在床上，一遍遍的喊师父。

闻瑾陪在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三日之后，有名神秘人送来一样决定性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为乌金锻造，普天之下，只有一把，这把匕首的主人正是齐思音。

而神秘人称这把匕首是二十多年前，他在许林尸体上发现的。

后来，伺候了许林十几年的老家仆见过了齐思音，指认齐思音便是当年杀他主人的凶手。

从许林开始，齐思音一桩桩罪行大白于天下。

满对这些罪名，齐思音既不承认，也不开口否认。

霍澄肆渐渐死了心。

当日，仙门大能们聚在一起，对齐思音做出审判。

霍澄肆从大殿内走出来时，没看石阶，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失魂落魄。

他终究是辜负了不老松人对他的嘱托。

七年前，闻家惨案发生的那天，原本应该是齐思音授课，他却见齐思音匆匆离去。

见齐思音那急促的模样，他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始终记得不老松人对他的嘱托，于是当日，他化作齐思音的模样，为弟子们授课，在签字本上签上了齐思音三个字。

没想到，这一切终究是功亏一篑。

仙门做出裁决：雨停之日，当众处死齐思音，因其罪孽深重，由各门派轮流行刑。

第二日，雨势终于停下来，天空之中仍旧积着厚厚的乌云。

早上的时候，太阳还出来了一会儿，到了晌午时，又被乌云盖住，云层之间只露出一条缝，有金色光芒从缝隙之中透出来，将阴云的一半照亮。

上官无衣的烧退了大半，可是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攥在手中，一睁开眼，缓缓侧过脸，正见闻瑾靠在床畔安睡。

青年眉眼紧闭，睫羽浓密而纤长，剑眉斜飞，鼻梁高挺，硬挺的直线一路向下与在分明的下颌线处接连。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眉心微微皱起，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上官无衣小心翼翼的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没料青年将他握的很紧，上官无衣丝毫抽不出手掌。

他一动作，却见闻瑾正张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青年的眸中布满血丝，下眼睑处还有一圈乌青。

见上官无衣醒来，他探出脑袋，用侧脸轻轻蹭着上官无衣的手掌，声线低沉：“师兄，你醒了，好些了吗？”

青年担忧地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额头，确认额头没那么烫了，目光中流露出温暖又柔和的情绪。

上官无衣瞥过脑袋，视而不见他一连串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问：“我师父呢？”

闻瑾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上官无衣何其敏感，他当下跳下床，连外衣也来不及穿，便跑出门去。

另一侧。

灵鹫宫内，为齐思音定下的行刑台原本是从前灵鹫宫内部用来做排演的地点，四面开阔，还设有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