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皮囊,靖国侯和叶相成日在宫里晃悠;论风华,我师父负手一笑,杀伤力不在他的武功之下。待到从天镜山归来,途中搭救的洛小王爷生就一张老天爷精心雕琢的脸,竹马叶公子也愈发雅丽脱俗,大有兰生幽谷,芳华摇曳的风姿。
但或许只有眼前的这画中之人,才当得起遗世独立,寂寞如雪的考语。
不过是极朴素的一身白衣,不过是极沉寂的一个形影,无端地让人觉得鼻酸心惊,仿佛无意间窥见了凡人本不配窥视的风景。
景止满脸讶色地注视着那幅画,默然不语,斯幽却带些奇异的神色,眨也不眨地望着太师祖。
她神情恍惚,语声呢喃:“是……是他……”一语未完,泪水倏然夺眶而出。
斯幽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续道:“那画师说是有一日在某山中取景,偶然见到一个白衣人飘然御风,顷刻间消失得了无踪迹。当时惊鸿一瞥,他匆匆画下此人形影,但从此以后,他日日都去那座山,却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不过我想,既然此人曾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定有踪迹可寻,那时我向那画师讨要这幅画,他却怎么也不肯给,我无奈之下,只得出个下策。”
太师祖深吸了口气,妙目中如聚霜雪,又是清亮又是冰寒,瞧得本少爷忍不住一抖:“所以你便杀了他,将这幅画据为己有。”
斯幽微微一怔,想是也没料到她的本事如此神奇,抚掌笑道:“早就听闻山鬼的灵力极为特殊,前辈果然如传说中一般,他人心意,无不看穿。”
太师祖冷冷地望着他:“小王爷心防深沉,有备而来,心里将那处所在瞒得严实,连我也瞧不出来,难得。”略一沉吟,留恋地望了画中人一眼,将那卷轴小心地卷起来,淡淡道:“有什么事,说罢!”
斯幽微笑道:“不久之后,在下也许有一件事想求前辈帮忙,您若能做到,在下自当将那座山的名字告知前辈。”
本少爷揉着脑袋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说话,这位小王爷,我最近越发看不透。
再喝了一盏茶,太师祖言下便赶客:“你们还要赶路去南疆,早些启程罢。”
我赔着笑:“太师祖,可要我同师娘提起您?”
她摇一摇头:“你师娘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个师祖,何必提起?”满脸萧索之色,向我们挥一挥手,转入茶铺后,不再出来。
我任劳任怨地扶了两位公子,回转马车,老赵早已等得不耐烦,见状大喜,马鞭一甩,骏马长嘶声中,向前进发。
当晚到了一座人烟喧嚣的小城,找了个客栈歇下。
本少爷这次是奉皇命出征,行事务必低调,来不得从前煊赫的作风,又惦记着两位公子都还生着病,晚饭只略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斯幽夹起一条没油没盐的青菜,由衷叹道:“此刻想起当日与嘉鱼在酒楼初逢,恍如隔世。”
我洋洋得意:“如今我节约朴素,比起之前挥霍之时,是不是进步良多?”
小王爷幽幽的道:“正是。”
景止欲言又止,就着咸菜,安安稳稳地吃了一满碗白饭,叫本少爷瞧了,喜上眉梢,连赞他乖。
用罢饭,已是皓月东升。
景止在油灯的影子里悄悄地一拉我衣袖,我立时会意,找了个借口随着他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沉声道:“景止,你有什么要说?”
他担忧地瞧着我:“嘉鱼,你今晚只点这么两道菜,是不是身上银子没带够?我这里有,你拿着用。”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绣花的小荷包来,打开看时,里面有好几叠银票。
本少爷一双眼顿时睁成了炸圆子。
我的老天爷,景止随随便便一掏腰包,少说也有一万两雪花银,是谁说叶相清廉的?
少爷我想到终于拿捏住叶相那老古板的把柄,快活得站不住,要不是景止是我的好兄弟,叶相你这老糊涂的相位只怕要坐不踏实。
景止浑不知我在转什么念头,双眼晶亮,琉璃珠子似的凝视着我:“你放心,这些钱我爹不知道,都是出发前老太太给我的,说是路上不要委屈了,要吃好喝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醒悟,在叶相未考中探花郎之前,叶家已经是苏州的首富,满腔抓住叶相把柄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