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刘然的声音响起时, 白恬才移开了视线。</p>
她应了一声, 跟在他后面走到大堂内婚礼迎宾的地方, 拿着请柬登记，随了礼。</p>
高熙的婚礼办得这么隆重，显然不是纯粹为了宴请亲朋好友。</p>
刘然眼尖地看见好几个各行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边感叹“高家这是真的铁了心要挤进京城的圈子”一边给白恬介绍那些人都是谁, 有什么样显赫的身份。</p>
但身边的人始终兴致缺缺，连给他的敷衍都显得非常的漫不经心。</p>
刘然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带着她找了个安静的地儿歇着, 顺便拿了点吃食垫肚子。</p>
高熙家里的风俗习惯是傍晚举行仪式，现在时间还很早, 刘然才不会饿着肚子傻等。</p>
没几分钟，他就被关系好的几个同学叫去聊天了。</p>
白恬乐得清净。</p>
她原本高中三年就人缘一般, 毕业后更是断了联系, 现在整个宴会厅里的人都忙着左右逢源，自然没有人来她这里浪费时间。</p>
白恬坐在角落里, 倒是颇有闲心地打量起了形形色色的宾客。</p>
大腹便便的达官贵人有, 没出社会的大学生也有，她甚至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大概是演员艺人之类的, 常常出现在电视里的人。</p>
不可谓不热闹。</p>
她撑起下巴，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轻轻扫过, 控制在了不引人注意的范围内。但还是有敏锐的人在一瞬间察觉到, 转过头来。</p>
见到白恬的模样, 又收回了视线。</p>
因为坐在角落里的人实在是很不起眼,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害两个字，跟宴会厅里的大多数衣着光鲜的人格格不入。</p>
然而属于白恬的这一小会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p>
她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却没有打招呼。</p>
只是因为今天没这个心情。</p>
赵玥岚却对她笑了笑：“你还是这个样子让我比较习惯。”</p>
温和礼貌的白恬，对她来说太陌生，就像一个从没认识过的人一样。</p>
白恬撑着头，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闻言也只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p>
“你在找叶晚吗？”</p>
赵玥岚直视着转过头来的人，却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她不在这里。”</p>
白恬收回视线，直起身来，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上。</p>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垂下眼，理了理身上的连衣裙褶皱，语气平淡。</p>
赵玥岚学着她那样撑起头，问：“没有事的话，就不能找你了吗？”</p>
白恬抬起头看她，半晌之后，才从她的神情里得到答案。</p>
有些人，总是喜欢把真话当玩笑那样说出来，好像这样就能规避风险。</p>
“如果是想交朋友，有很多人愿意。”白恬给了她回答。</p>
赵玥岚眼也没眨地问：“那如果不是想交朋友呢？”</p>
白恬一顿，看着她没有半分玩笑意味的眼神，还是先移开了视线。</p>
赵玥岚却笑了笑，她抬起手来，递到白恬眼前，掌心向上。</p>
白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p>
她弯了弯眉眼，用特有的柔和声线轻声道：“我叫赵玥岚，二十六岁，是个设计师。”</p>
“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p>
VIP休息室里，文心蕾正拿着手机跟自己的新男友视频聊天。</p>
叶晚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听着她隔三岔五发出的撒娇声，直皱眉头。</p>
“好啦好啦，我也想你啊。明天就能见面了，再等等。”</p>
“乖啦，晚上再给你打电话，亲亲你。”</p>
在叶晚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文心蕾终于挂了电话。</p>
她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一边叠起长腿，一边不耐烦地说：“小奶狗真的太粘人了，老娘难道没点儿私人空间吗？一天打八百个电话。”</p>
叶晚头也没抬地说：“上个月的小狼狗你也是这么说的，有区别吗？”</p>
文心蕾白了她一眼：“你懂个屁，你连对象都没有。”</p>
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的叶晚：“……”</p>
文心蕾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突然问：“我去看看接亲队回来没，你要去吗？”</p>
说是这么说，但她也知道叶晚的答案肯定是——</p>
“不去。”</p>
文心蕾耸耸肩，起身就走出了休息室，随手带上门。</p>
房间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p>
坐在沙发上的人回了消息之后退出对话框，手指正准备按出到后台，目光触及下面那个头像之后又顿了顿，指尖停留在第二条对话框上。</p>
她看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再点开。</p>
婚礼向来是程序复杂流程繁多，好在酒店准备了许多休息室和娱乐室，一个下午的时间也没有让来宾感到无聊。</p>
叶晚接到文心蕾电话走到宴会厅的时候，仪式已经快开始了。</p>
坐着的人向她招了招手，叶晚便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p>
一道目光随之而来，叶晚抬头看过去，却只见到匆匆收回视线的侧脸。</p>
宴会厅里人声嘈杂，文心蕾只能凑到她耳边说：“高熙今天可漂亮了，我看见了都想穿婚纱。”</p>
叶晚笑了一声，“你妈倒是迫不及待想给你定做一件，你敢穿吗？”</p>
文心蕾悻悻地闭上嘴，坐直了身。</p>
她左右看了一圈，问旁边的人：“赵笙笙呢？”</p>
那人摇摇头，说没看见。</p>
对面坐着的一个人想了起来，回答：“先前好像去刘然那儿了。”</p>
他这一说，还不如不说。</p>
文心蕾不用转过头去都知道叶晚现在是什么脸色。</p>
她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今儿个第二摊谁也别跑啊，谁跑谁是孙子。”</p>
周围的人顿时起哄：“怕你啊。”</p>
一群人笑骂着，吵吵闹闹的，还像是高中那样。</p>
叶晚垂下眼，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p>
就如文心蕾所说，高熙今天真的很美。</p>
她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纯白婚纱，一针一线都精致到极点，裙摆垂落在地上，层层薄纱荡起轻柔的弧度。</p>
穿着纯黑色西装的王楠站在尽头，笑着看她在中年男人的牵引下，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p>
宴会厅内早已暗下来，一束光打在舞台上，台下的人都注目着这对新人。</p>
刘然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高熙这肚子完全看不出来啊。”</p>
白恬瞪了他一眼，刘然便闭上了嘴。</p>
婚礼仪式无论弄出多少花样，本质上还是千篇一律的。在场的人基本都已经司空见惯，只有少部分年轻人认真地看完全程，然后心生向往。</p>
仪式结束后，刘然迫不及待地开吃了。按照他的说法，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份子钱给吃回本来。</p>
白恬给了他一个白眼，也拿起了筷子。</p>
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p>
换了衣服的新人已经出来敬酒，刘然也跟这一桌的老同学们喝开了，酒气一上头，整得脸红脖子粗。</p>
敬到这一桌时，白恬是打定主意不喝酒的。</p>
刘然却非要把她的杯子给换成一小杯老白干，然后拉着她和一桌人一起，跟两位新人干了这杯。</p>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白恬不想给刘然甩脸色，等一杯酒下肚，她端起柠檬水漱了漱口，然后起身就走。</p>
刘然看了她一眼，想问一句，却又被一群人拉着继续喝。</p>
白恬倒也不是生气了，她知道刘然是想让她放松一下，只是她今天真的不想喝酒。</p>
——她虽然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言难尽。</p>
跟服务生问了洗手间的方向后，白恬忍着翻涌的酒气，钻进洗手间里洗脸。</p>
虽然只是一小杯白酒，但跟啤酒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白恬的脸立刻烧了起来，开始发烫。</p>
她不停地接水洗脸，企图物理降温，但效果甚微。</p>
包里的手机震了震，白恬起身抽了张纸擦干手，然后掏出手机点开。</p>
是叶黎发来的消息。</p>
他问她几点回家，又叮嘱了几句叫她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p>
白恬看着屏幕，久久没能回神。</p>
左胸口闷得难受，她俯下身撑在洗手池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缺氧的窒息感却越来越重。</p>
熟悉的眩晕感卷进大脑神经里，白恬撑起身来，又接了一点水打在脸上。</p>
她想自己只是喝醉了，因为白酒太猛烈，所以格外难受。</p>
与别的事情无关。</p>
忍着浑身发热的无力感，白恬晕乎乎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刚走到拐角处就一个重心不稳，往旁边的盆栽上靠过去。</p>
倚靠在墙边的人伸出手，将她一把拉过来，扶着她站稳。</p>
白恬一头撞进这个怀抱里，鼻尖顿时被熟悉的气味包裹住。</p>
她反应了许久，迟钝的大脑还在辨别这气味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一道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喝酒了？”</p>
白恬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推开她。</p>
对方却已经松开了手。</p>
白恬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p>
叶晚这才看清她的脸色，不由得皱眉，问：“你喝了多少？脸都烧成这样了。”</p>
“不关你的事。”白恬低声说了句，就准备原路返回。</p>
她刚转个身，身上的小挎包就从肩头滑落，掉在了地上。</p>
白恬抿了抿嘴，蹲下身将它捡起来，再挂到肩上。</p>
她一个起身，头晕目眩的感觉瞬间让她失重了一秒，紧接着就被人抱住腰肢，好险没有摔一跤。</p>
这一次，身后的人没有松开。</p>
白恬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她松手。</p>
空气和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无法再前行一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