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所有入选的参赛选手, 本次大赛相关细则已发送挂号信, 收到请按原地址邮寄身份信息与参赛号码, 逾期不候……”

撕开的信封躺在书桌上, 被摊开的信纸已经有些皱了，她关掉手机翻盖，随手放在了桌上。

右手的纱布已经拆了, 只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手腕。

白恬抬起手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将信封和信纸塞进了抽屉，离开了房间。

厨房里炖的汤已经差不多了，她要赶在太阳下山前, 带去医院。

“你生日快到了吧，今年想要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他略显憔悴的脸上难得有了点气色, 不再像刚动手术后那段时间一样苍白。

白恬低着头, 翻过一页课本，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早点出院就行了，躺在医院里上哪儿买礼物。”

白老三放下保温杯, 语气轻松地说：“我卡里的钱不都没动嘛，过完年你就高二最后一学期了, 马上跟着就是高三, 要不买台电脑？我看别人家这时候都得用电脑的, 我也不懂牌子, 你找刘然带你去电脑城看看？”

他卡里的钱没动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偷偷把餐馆给卖了。

白恬低着头, 忍住了鼻头的酸涩，然后摇了摇头。

“我用不着，看书就行了。”

白老三想起她这次月考吓死人的成绩，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那买几套衣服，我看张护士穿的那个牌子的羽绒服就很好，保暖又不显胖……”

可能是他声音大了点，隔壁床的老头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白老三只好降低了声量，但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怪老头子整天摆张臭脸，谁又没得罪他。

白恬抬头看了隔壁一眼，轻声道：“我去上晚自习了，你早点睡吧。”

她走之前拉上了帘子，将保温杯放进了袋子里带走了。

但其实白恬已经很多天没去上晚自习了，她有很多事要做，课本看一看就行了，没必要去学校耽误时间。

李老秃默许了她不用上晚自习，只要她保证晚上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

只是这件事不能让三舅知道。

他是个对学校充满敬畏和憧憬的人，因为家里的手艺传男不传女，最后只有白恬的妈妈是念完了书的，还念得特别好，成了一名教师。

虽然三舅从来没说过，但白恬知道他很羡慕自己的妹妹，哪怕他无怨无悔地继承了家里的祖业，年少辍学这件事也一直是他人生的遗憾。

每当生意不景气的时候，白恬总能听见他坐在店里叹气，抱怨自己“没有天分，埋没了白家的手艺”。

“要是他还在，咱家的生意哪至于成这个鬼样子。”

以前白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他”指的是姥爷。

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买走了餐馆。

如今餐馆没了，白恬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念大学。

这也是三舅的期望，他期望她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成为教师，人人敬仰，高尚又体面。

可白恬心中还是燃着一株没有被掐灭的火苗，它叫不甘心。

哪怕她的右手再也握不动菜刀，哪怕白家已经没了需要她继承的祖业，白恬还是不想放弃。

不过就是从头再来，她从出生到今天，用右手学了十几年。

那就再花十几年，用左手去学。

餐馆没了人还在，等他们存够了钱，再开一家小馆子，取名“白家餐馆”。

这天下这么大，总能有一家餐馆生存的地方。

白恬埋头念书的这段时间里，这个想法从没有被按下去过。她甚至已经打算好，一边念完大学，一边捡起自己失去的那些知识和经验，朝着一个目标，厚积薄发。

可是生活永远不给任何人完成计划的机会。

这一年，白恬没有收到生日礼物。

其实原本她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生日。

白家只过农历的生辰，每一次都在正月前后的时间段，在这样无数家庭团圆的时节，一次次地提醒着她，会给她过生日的人已经离开了一个又一个。

然后在这一年，终于连最后一个也离开了。

实在很难不让人去想，她的出生是否是被诅咒的？

至少，不会是被祝福的。

而不被祝福的生辰，又有什么好庆祝的？

白恬从这一年开始，将自己的生日拉入了黑名单。

后来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白恬把家里彻底清扫了一遍。

扫干净灰尘，带上几件衣服和证件，留下了与回忆有关的一切。

她踏上了未知的人生旅程，却并不期待是好还是坏。

随便，都行，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首都的一切对于白恬来说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空气不是很好，阳光偶尔很刺眼，冬天格外冷之外，她感知不到其他的差别。

她还是埋头看着自己需要看的书，两点一线地奔波在固定的交通路线，只吃自己做的饭菜，只把重要的人放进心里。

一年又一年，没人再记得她的生日，记得的人也体贴地选择了忘记。

白恬成了一个没有生日的人，除此之外，她活得跟普通人没两样。

她普通地读完大学，普通地面试入职，然后开始了自己普通的职业生涯。

从白同学变成了白老师。

此后，她将一直是白老师。

“白老师，你还在吗？”

趴在桌上的人动了动，然后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肩颈。

“不好意思，刚睡着了。你题做完了？”

“没做完。”

电脑屏幕上开着视频，对面的女孩露出一个笑来，调侃道：“晚上不要太劳累呀白老师，都一把年纪了。”

白恬翻了个白眼：“贺晓芸，要我跟你说几遍？18岁到44岁都算在青年的年龄分段里，我现在还是青年！”

屏幕上的女孩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没大没小地说：“不要激动嘛，克制自己的情绪是成年人该具备的特质，白老师你怎么越来越爱生气了，难道你是反着生长的？”

白恬抬手放在挂断键的旁边，问：“做不做题？不做我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就剩最后一道了！”贺晓芸连忙拿起书，把题放在摄像头边上对焦。

白恬看了一眼，手指点了点触摸屏，在共享文档上写了起来。

“这种题型我都给你讲了多少遍了还不会，记住了，这里第一个小题明显是陷阱，先不管，看题干后面这句……”

玄关响起开门的声音，专注讲题的人没注意到，视频里的人却已经发现了，她什么也没说，装作很认真在听的样子。

余光里瞥到从玄关走进来的身影时，贺晓芸偷笑了一声，突然开口道：“白老师，你说我这次考研能过吗？我好没底啊。”

白恬没好气地说：“临时抱佛脚，能过算你走狗屎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