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归云忽然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佛珠交了出去。
可他也有些分不清,看着花令宣抚动珠子时,心头突起雀跃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只知那时,他不能看他了。
他张了张口,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让好友将这珠子还来的。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倘使自己这么说,花令宣不但不会起疑,反而会乐意为之。
何乐而不为?
他忽然攥紧了被子,猛地翻了身,瞪大眼去看身边人。
这一下,二人几是鼻息相接。花令宣正面朝他侧卧着,一只手还搭在胸前的伽楠珠上,手指微拢,很是安心的模样。
路归云默不作声将人看了一会儿,还是半支起身,伸了手去想将那珠串给他取下来,只道方才洗漱就寝也未好好把人看着,这一不留心,竟教他戴上珠子睡了。
……固影了又怎样,果然还是个呆子,都不嫌颈子硌得慌么?!
又怕给人弄醒了,指头掐着几粒珠子缓缓往上提,尚未高过他脸颊,那才升起的弧线倏而就被按了回去。
花令宣略略仰了面,羽睫微颤,两只手皆护在心口,将那珠子牢牢捧住了。
路归云无法,只得重新躺了下来,眼珠却死死盯着他双手之间露出的一点朱檀色,看得酸泪快淹了上来。他颇不甘心地揉了揉眼,只觉今夜不取,往后便再也拿不回来了。
拿不回来,又当如何?他想着,以指覆眼,终是默然。
花令宣经那伽楠香气熏陶着,一夜好眠。听闻板响睁了眼时,路归云早着了素麻衣,见他翻身坐起,便道,“睡得不错啊。”
“唔。”他眨了眼,取了衫子来穿,一垂首望见胸前佛珠,“伽楠似有安眠静神之效,我的灵元也平稳了许多。”
他这样一说,路归云更不好开口,攒了一夜的预感成真,只能无奈地点了头,道了“好”。
“师父要我出关便去寻他。”花令宣道,“一起来么?”
“我……今日还有事。”路归云瞥了眼去,“你一人无妨罢。”
花令宣颔首,“无妨,只是……”他见好友垂着眼睫,似有其他思量,犹豫一下,便住了口。
他独自去见了怀空,又被带到了地宫口,“那么三日后,我仍在此处等待小友。”
花令宣告了一礼,沿着一线光亮,走入悬着长明灯的地道。
他嗅见了沁凉的草墨潮气,手指不由攥住了腕子上盘着的伽楠珠,只想,这回是我一个人来了。又想,不要紧,归云总归看过此处,再来一遍也是了无新意,就不必费他时间了。
他沿着幽明道下到地宫,顷刻之间便被那浩漫暗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