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景行书院”烫金暗红匾额高高悬挂在书院门前。进了书院，素素让椒娘去找一个暖和的厅堂等候，自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提着书箱来到了书院正堂。

“吱呀”一声，素素推开了门。课堂四四方方，一个绣着海棠花的屏风隔在了中间，男女分坐两侧。十来个少男少女齐齐回头望向了她，眼神中有惊讶的，有惊喜的，有同情的，也有讥讽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素素偷偷在斗篷上都碰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在屋子的最后面找了一个空位，脱下斗篷，坐了下来。

“这是素素妹妹吗？怎么瘦成这样了，都要认不出来了。”

素素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水红色锦袍的女孩，衣服首饰显然要比其他女孩华美许多。

“六皇姐的课最忌讳迟到别人迟到，可素素妹妹大病初愈，情有可原。”

那女孩声音甜美，却咄咄逼人。素素心想，如此“好心好意”为自己求情，又如此嚣张跋扈，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孩就是三公主喻瑶了。喻瑶相貌虽不如云素素绝美，却也明艳动人，并不似椒娘说的那样丑陋不堪。

“来时遇到了一只恶犬，我只得绕道而行，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素素微笑着解释，仿佛什么是都没有发生，心中却暗暗自语：“曾经的云素素怕你，我可不怕你”。

从前即使喻瑶用刻薄言语揶揄她，她也都是一言不发，只是回家默默淌泪。今天这一番利落的反击，竟让喻瑶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撒谎！皇宫里哪有什么恶犬，我看你根本不把书院的规矩放在眼里，想走边走，想来便来。皇姐，你说句话呀！上次我迟到，你可是罚我抄了一百遍诗。”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最前面传来。素素这才发现，课堂正前方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先生。刚才喻瑶称呼她六皇姐，她心中忖度着，想必这位就是给自己寄来桂花糕的六姐——衡平公主喻白。

喻白起身，念着两句诗，向屋子后面走来，在素素身边停下脚步。

“喻瑶，你来说说，刚才那两句诗的后两句是什么？”

喻白一手握着竹简，一手背后。她身姿高挑，修眉云鬓，不饰铅华，绰约的女儿姿态中带着些英气。一袭月白色宽袖衣袍在寒冬里显得有些清冷单薄。素素用余光偷偷瞧了瞧喻白，发现先她并没有看向自己，于是，放心地继续把目光停在她的身上。

喻白的月白锦袍上绣着一簇簇茱萸暗纹，一半头发用一支木簪在头顶斜束成了发髻，一半散在背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好闻的气味，素素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那气味像是春日里的微风吹过青青的竹林。

“诗？什么诗？六皇姐，你再念一遍，我没听见。”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后两句是什么。”

喻瑶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对不上来。

“素素，你来说。”

喻白低头看向身边的云素素，目光脉脉，瞬间声调都温和了几分。

“后两句是，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素素随口便答出了后两句。整首诗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得势时莫要轻狂，总有叶落凋零的一天。她看了看这位九公主嚣张的模样，又想起昨日椒娘说的喻瑶那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亲，瞬间明白了喻白的用意，低头轻笑。

“喻瑶，回去将这首诗抄写一百遍。”

“啊？！凭什么？是她迟到，又不是我！”

“学堂之上，大声喧哗，抄一百遍，抄不完，明天就不用来了。”

喻瑶咄咄逼人的架势在喻白不容反驳的语气下，灰飞烟灭。

下课后，云素素披上斗篷，准备叫上椒娘一起回家。

来时的万里晴空此刻一片银灰，乌云压城，鹅毛大雪纷扬而落。素素带上雪帽，在书院里四处寻找椒娘的身影。世界白茫茫一片，没多久竟然迷了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就这样，她茫然地站在雪地里，拿斗篷裹住瑟瑟发抖的身体，任一片片晶莹的雪花飘然落在她的帽子上，睫毛上......

“素素。”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月白色的斗篷，在雪中，仿佛要与天地融在一起。

正是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