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们手中可有人命，他只知道此刻他不杀他们，他就护不住妹妹，也活不下去。

再有靠近之人，被他手中寒光一照眼，瞬息之间抹了脖子。

院中打手都是一惊。

宁朝辞没等他们反应就扑了上去，他像被踩尾之后反扑的凶狮，倾刻之间撕碎了胆敢来犯的所有敌人。

高墙后的院子里，一时殷血艳艳，无声地在地上蜿蜒流开，浓膻的血腥味四溢挥散。

那老鸨吓呆了一样跌坐在地上，好半晌白着脸爬向后院外：“杀、杀人了……杀人——”

那柄在宁琼手里一度名震江湖、从不枉杀无辜、与日光一样清正磊落的蔽日刀于一身大小伤口的稚嫩少年手里飞旋而出，插进了青楼老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后背里。

这是他第一次用蔽日刀杀人。

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宁可可看着满身是血、立身院中一地尸首中的宁朝辞，一瞬间睁大了眼。

宁朝辞便于此刻笑了笑，回身抱住她，低低地说了声：“没事，有哥哥在。”

宁可可于此刻才像是突然醒神过来一样，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哥哥……他们在我身上乱摸，好疼……哥哥……”

宁朝辞将她抱紧了：“我知道……哥哥定不让人再欺负你……胆敢碰你一下，不论他们手里有没有人命，我都要他们的命。”他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兀自滚落流淌。

这泪冲刷洗净了他脸上的鲜血，也带走了宁琼、秦婉经年教导着他清正仁慈的一些东西。

一些爹娘离世后任凭自己受到多少难处都流淌在他骨子里不肯湮灭，却一定会为了保护至亲之人，偏倚倾斜的东西。

任他们有没有害过人命，敢如此这般欺辱自己的亲人，他就是会想要杀了他们。

不后悔，不犹豫。

他们的命，于他而言、于世间无数“哥哥”而言，远没有妹妹的清白和安好来得重要。

他于这一日，在失去爹娘羽翼庇护的三年后，终于被逼着抛弃了那些于这世道中生存过于光明磊落、不偏不倚的东西……那个一言山庄里围绕着爹娘开怀而笑、明朗清澈的少年，终于在世俗的营苟和血污里长大、也蒙尘。

宁远手里握着砍柴刀从后门冲进来时，便见了那一地尸首，和尸首中间俯身抱起宁可可的宁朝辞。

宁远看着他抱着宁可可、背起放有泠骨日月刀的包袱，重新走向了苏家宅邸。

忍不住语声踌躇：“少爷……你带小姐逃出来……不是因为不想呆在苏家吗？”

少年语声涩哑：“我不想……但离开了苏家的庇护……我竟护不住她。”

宁远听得眼眶红彻：“那……你和小姐等等我，等我再赚点钱买个小屋子……就把你们接出来。”

宁朝辞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好。”

稚嫩的少年脊背挺得太直，性子被教导得太正，以至于在这父母双逝无家可归飘泊零落之际，他竟不知怎么过活，除了武功，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赚钱养家，不知道怎么抚养、怎么保护妹妹，怎么在市井里打滚，怎么让自己轻松地活。

少年一手牵着腿边瘦小的女娃儿，一步步走向那称不上家、称不上善待、却终归给了他们一丝檐瓦遮挡风雨的苏家宅邸。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只是保护她这一件、却无法等到他长大。

他不能带着她在外面冒险。

宁朝辞于那日天未亮时，终于决定带着宁可可离开苏家；也于次日天未亮时，终于决定在自己能护住宁可可前，都不离开苏家的庇护。

是胆怯，是懦弱，更是无力。

爹娘逝世三年来越发清瘦的脸于一夕间变得更加苍白，在这一刻，覆上了第一层霜。

此后经年，寒霜一层层地覆在他身上，直至灭顶。

他身上终于再也窥不见年少时出生武林名门、又兼天资聪颖、天赋异禀的蓬勃朝气与清气、傲气，如世间所有人一样，染尘、经霜、变得寒峻而深沉，留不住眼眸里的澄净，逝去了无忧、纯粹与简单。

如承霜的柏，硬、郁、寒。年少不复。

吴郡郊外的破旧老屋中，宁朝辞回过神来，恍了一下，低头再看屋中地上、哭嚷不停的瘦乞丐时，便笑了一声。

“你们敢这样对她……是因为知道她身后无人吧？”

这世道，对于不小心掉进夹缝里的人，从来都不好。

以为会迎来雪中送炭，却往往是雪上加霜。

他们是，阿苗也是。

最幸是爹娘逝世时他已十三岁，只要再催一催，就能长大了。就能独自活了。他能护着妹妹，帮她遮风挡雨，给她一丝夹缝里的温暖，即使这缕温暖也来自夹缝中，但始终是她可以倚靠的、依赖的。

而阿苗，便是连他这点夹缝里的温暖和依靠都没有的人。

一个小女孩，单薄、孤零、无依无靠地流浪在大街小巷。

会遇到什么，是能想象的。

这世道，从来残忍。跌倒在地的人，还可能被人踩进泥里，不停用脚底践踏。

哪怕践踏到死，也并不少见。

如果不是十二年后江还找到了她，父母双亡孤依无助的阿苗，早已在风尘荏苒的血泪里被碾成了灰，短短一生，转瞬即逝，如世间被风吹起又埋落的一粒沙，怨已逝离人，恨生于人世。

最后的最后，倒在无人的角落，黄尘枯骨，无人收。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ght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鸿儿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