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睡得极是安稳,悠悠醒转之际,云晖感觉自己正枕着一个柔软的东西,睁眼望去,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崇阳就睡在旁边,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一副做了美梦的样子,自己便枕在他的左胳膊上,被他搂在怀里,一只手还放在那人胸膛。云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是片刻犹疑,愤怒、羞愧、无奈、恼恨各种情绪交织上涌,竟是发了恨,一拳捶在那人胸膛。九月的清晨静谧并且安详,只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自屋内传出,惊醒了无数还在打盹的飞禽走兽,回声震荡着整个山谷,当真可算是,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早饭不过是些清粥素菜,云隐峰早早便备了等二人起来。待到吃完饭,云隐峰便告诉云晖,自己已经为他在私塾先生处请了七天病假,今日是最后一日,趁着清闲,可带着崇阳四处转转,浏览一下当地风物。云晖虽然不情愿,但当着崇阳的面,到底也是应了下来。
这一日天光甚好,从石碑处出去便可看见白日当空,甚是耀眼夺目。云晖望着蔚蓝天光,深觉负了秋色,于是不快的问道:“你想我带你去何处?”
崇阳一脸得意,嬉笑道:“有你相伴,去何处都好。”
云晖想了想,既是带他赏景,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只一处是非去不可的。于是便带着崇阳沿南侧小路而去。
时近正午的时候,二人驻足,竟是到了一片碧海清波之畔。但见远处水光粼粼,层层涟漪翻卷绵延,仿佛无穷无尽。极目远眺,水天相接处,有白云堆积交缠,宛若一座巍峨的雪峰。再看近处,遍地的赤色岩礁毫无秩序的堆积散落着,形态千奇百怪,有的似儒人吟诵,有的如活佛醉卧,有的像马踏悬空,有的如羔羊跪乳,世间百态,无不可拟之。有礁石蜿蜒入海,分向东西,只不知通向何处。
“这莫不是世人口中的海?”崇阳望着云晖,声音之中有些激动。
云晖望着他略显激动的面庞,露出些许不屑之色,说道:“正是南海,不过它的本名叫琼。《殷记》有言‘旸曋之南,有水无垠,世人以舟渡之,不得其端,是以称海,谓之为琼’,这海只要我想见,便日日可见。即便身处山中,站在坐忘石上,也可一览碧海汪洋。”
“那两处孤岛是什么?我见上面似有建筑,莫非还有人居住?”崇阳丝毫不顾他口中嘲弄之意,指着远处似有若无的黑影,神色甚是好奇。
“东侧的岛叫方丈,西侧的则是须臾。这方丈为道士所居,上有一道观名叫听潮观,须臾却是佛地,其上也建有寺庙,叫作观音寺”
“方丈,须臾,听潮,观音,这是哪位不正经的老货起的名字。”
“你可不要乱说,这两处都是圣地,已有数千年传承,若是被人听了去,我们可是要倒霉的。”
崇阳却是满不在乎,不屑地说道:“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找我们麻烦。”
云晖一时无语,沉默片刻,说道:“在远处看只是走马观花,不如上岛细观,今日是十六,又逢正午,正是落潮时分,我们可择一处前去。”
“不可两处都去吗?”崇阳问道。
“这琼海一日有两潮,此刻潮落,岩礁得以显现,我们才有路可走,待到我们从一处归来,便已然又是潮起之时,如何又能过去。”
“既是如此,我们只去一处,不是一样回不来?”
“岛上有舟,但只载人归岸,你最好快些决定,若是走的迟了些,我们怕是未到岛上,便被海水冲走了。 ”似是恼他话多,云晖面上露出些许烦躁。
崇阳思忖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但见这铜钱通体锈黄,中有方孔,正面是夏文“崇武通宝”四字,背后则是用燕北篆文所写“昌隆”二字。云晖生于南笙,自是不识燕文,也不明他所行为何。只听崇阳说道:“我不信佛,也不信道,既然如此,不如抛了铜钱决定。”说罢,便将铜币竖直上抛。二人皆俯身去瞧,谁知那铜钱竟是立着插进沙中,不偏不倚,竟是分毫不差。云晖瞧了瞧立于沙中的硬币,苦笑说道:“不如去观音寺吧,我听那里问缘极准,今日正好去瞧瞧。”
崇阳心中好笑,这小子不过十四,有什么缘可求。面上却是一脸正经,说道:“那便去吧。”
岩礁不比平路,上面又长满了青苔,走起来极是坎坷,起初二人还可直立行走,奈何脚下海水越来越深,最后竟是寻不到底,向下望去,见得蔚蓝深邃一片,逼得人目眩神摇,只欲向下倒去。二人无法,只得屈身抱石,一个一个地攀越过去。崇阳自认一身气勇,也不得不卑躬屈膝起来,不由得在心中大骂云晖不说清楚,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说出回去二字。待到二人翻过最后一块高耸岩礁,潮水已然没了上来,只留下处棱角悬于海上,看起来甚是孤零。
二人从山石上纵跃而下,四处望去,但见前方石阶之上坐落着一座明黄庙宇,那庙宇以金宝琉璃铺顶,檐牙以莲花、宝珠、宝塔等雕饰,正脊与垂脊相交处设有螭吻附着其上,角脊之上是不知名的走兽,庙宇设有三门,中间一门略高,两侧小门分立左右并无差别。
走上前去,有一僧人提了扫帚清理院门,崇阳向前问询,他也不理,仍然只顾埋头清扫。低头望去,那寺庙前的空地,分明是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