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拿手帕浸了冰水敷在红肿的脸上，她脸蛋生得小巧，下巴尖尖，肌肤雪白，那通红的巴掌印便格外显眼。

刚才来了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客人，要她抱着琵琶在桌子上跳舞，边跳边脱衣裳，程欢不肯，拿琵琶砸了他的头。

巴掌是老鸨扇的，杏红薄纱包裹的手臂更是惨不忍睹，被老鸨拿簪子刺了几个血洞。

不过妓馆里没人会同情她，这都是她自找的。卖身妓馆便是沦为风尘中人，大家都放下/身段曲意逢迎，就她一个人把姿态端得高高在上，你不吃谁吃苦头？

反复以冰水敷脸数次，脸上红肿总算消下了些，程欢扔了手帕，扶着栏杆往下走。她转身之时，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嘲笑，众女围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活该，谁让她假清高？”

“墨国都灭亡多少年了，某人还把自己当程府大小姐怎么着？”

程欢充耳不闻。她来到楼下，正打算去池边的廊下纳凉，一抬眼，却见一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少年走了进来。

程欢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道：“小郎君，又来了？”

呼延局促地应了一声，脸蛋涨红，视线无措地盯住地面。

程欢顿觉十分新奇。

看他穿着打扮，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手也豪迈阔绰。昨夜，他买了程欢一晚。

男人来这腌臜地方，不就是为了做那档子事？二人进了房间，程欢本来都在宽衣解带了，这少年忽然反应极大地跳起来，匆忙摆手，害羞得几乎要从头顶冒出青烟。

“不不不！”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欢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然后两人坐在椅子上，聊了一晚上的天。

程欢几乎要被他逗笑了，花钱买天聊，他是银子多得烫手还是太过孤僻无人理会？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少年终于小心翼翼地抬头，这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

少年的面容忽然变得极为可怖，恍若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寒刺的声线中挟裹着灼热的毒火，问道：“谁干的？”

程欢心想，他这么生气做什么呢。有些委屈，自己抗下就是，非要说出去博人同情，便显得可笑了。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纤指一指少年怀中的纸袋子，问：“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吗？”

少年怒火骤散，显得有几分怔然，片刻后，他垂头羞涩道：“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小玩意儿，快尝尝吧。”

程欢可有可无地应答一声，却不以为然，知道她喜好的人，早在十三年前城破之时就不在了。她接过油纸袋，打开一看，忽然变了脸色。

“你查我？”她咬牙切齿，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有什么目的？！”

这是一袋酸渍蜜饯，是她还是大小姐时爱吃的东西，十三年过去，她甚至自己都忘掉了这个喜好，为何面前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少年会知道这样的私密？

少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无措摆手：“不、不是的，我没有目的，对、对不起！”他惊慌道歉：“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程欢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儿，在少年越发手忙脚乱的局促下，把油纸袋扔回他怀里，转身离开。

少年下意识脚步一动，正要追上去，忽然被人捏住了肩膀。

“呼延。”慕春风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来这儿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到处找你？”

呼延炽用陌生的目光看了三人一眼，冷漠道：“我不认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