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按照原路返回。
老中医的门口村民围聚, 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游客都已经逃散了,眼下不知下落如何。赵家村人丁稀少, 两人只寻了一个隐蔽所,无需挤到最前面,一眼望过去, 情况如何尽收眼底。
老中医死了。
老人的死状比庄婉、徐启更为凄惨。老人被钉在栅栏上, 木棍从背部刺入,捅穿胸口,身体被扭曲成古怪的形状,鲜血从钉在额头上的铁钉顺着皱纹流下来。
也是睁大眼睛, 死不瞑目。
他身体下压着一块布匹, 上面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你们都得死”。
血字里的“死”写得格外大,仿佛狰狞的鬼脸,要将观者尽数吞入地狱。
庄婉的死,老中医的死……
惧意沿着村民们的脊椎慢慢往上爬。接二连三的死亡阴影覆盖在赵家村的上空,在场一众愁云惨淡, 心脏被压抑与焦虑填满。
村民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真相究竟如何, 可纵是傻子,心里也该清楚不对劲了。
林佩从远处的房舍向窗外看, 观察赵家村村民的面部表情, 与肢体动作。
突破人体极限的视力与其他感官, 足以让他捕捉最细微的细节。
他观察到其中几人举止有些异常。
倪子蛟坐在旁边盘着几个文玩核桃,觑着少年盯着人群缄默不言,好奇问道:“你在想那猫做得太过, 老中医罪不至死?”
林佩摇头,偏过脸看他:“你觉得呢?”
问他怎么想?
倪子蛟抬头望着天花板,难得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是主神不错,但论正义与否这事,都是用抛硬币来分的。
法律就一定是正义的吗?道德就一定是规范的吗?这个世上,判定是非好坏的标准太多了,多到眼花缭乱,站在那一侧,都会有人加以指责。
所以主神大人做事仅凭自己的兴致,至于旁人的看法——他当然有这个实力,让别人乖乖的。
所以说,判罪这回事,应该找常常充当顶锅的审判庭才对。而如果是审判庭的那群糟老头来审这桩案子——
倪子蛟收回神,笑道:“他活该。”
老中医是唯一知道黑猫下落的人。黑猫在最后的时刻,都一直在期盼着他救出自己。
给了别人希望,最终却因为怯懦撒手逃走。
黑猫恨他怪谁啊?
这时,一位农妇蹒跚着走到老中医的跟前,双腿打着颤,跪倒在地,仰天长啸。
“报应啊——苍天有眼!”
倪子蛟眼前一亮,拍了拍林佩的袖子,目光瞥到旁边。林佩循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正看见陈洛的母亲挣开了陈洛的束缚,颤颤巍巍走到农妇身边,一掌将她掴倒。
她披散头发,颤抖着指向地上的老妇,发了疯似的大哭:“我就知道是你女儿干的好事!她回来了!”
陈洛急忙抓住妇人的胳膊:“娘你干什么,庞婶她女儿二十多年前不是失踪了吗……”
她扭头看着儿子,抓住他领子低喃:“……回来了,她要把我们都杀光!”
村民们见庞婶倒在地上没吭声,一动不动地瞪着陈洛母子,嘴角还有抹诡异的笑,打了个激灵,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气儿了。
又是条人命!
倪子蛟正在后面张望着看戏,忽然感觉到手臂一紧。
林佩把他拖到窗台的阴影下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群玩家来了。
孟磊和钟柳仍旧是最先赶到。他们见到没了声响的庞婶,登时明白了一切,面色铁青。
两名玩家凑近了,装作情侣的样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压低声音交谈。
孟钟两人显然都是老手,音量都压到极低的分贝,并与人群保持了一段距离,刻意只让彼此听见。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也不会算到,躲在远处的倪子蛟与林佩,一个硬是凭权限把自己的感官点破天际,一个本身就开了无双,两双顺风耳仍旧捕捉到了他们的谈话。
“狗日的……庞婶死亡分明就是要玩家发现BOSS的尸骸才能触发的终章剧情,到底是哪个混蛋……”
听到孟磊满嘴跑火车,钟柳急了:“孟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庞婶是BOSS她亲娘。她一死,黑猫BOSS就离狂化不远了!单凭我们的能力,根本打不过她!”
庞婶是黑猫生前唯一的亲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坚持寻找她下落的人。可以说,庞婶是黑猫死后脑子里使她还能保持理智的那根弦。
如今,那根弦,断了。
孟磊猛抽口烟,把烟灰一弹,默了一会儿,勉强按压下想骂人的冲动。
“冷静一下,主神世界没有无解的游戏。按照剧情走,副本还留给我们准备时间。你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我们一起想对策。”
钟柳浑身一颤,双唇无声蠕动,盯着他看了许久,点点头。
有场硬仗要打了……
见孟磊和钟柳各自走散,倪子蛟又先知先觉地摁住林佩的头,让他的视线对准老中医家门口。
“这是最后一码戏,看清楚。”倪子蛟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