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熙点点头,“也就是说,今日这小奴,我是动不了了?”</p>
孙氏只觉孩儿咄咄逼人,实在惹人恼怒,“我身为当家主母,务令赏罚分明,他若着实无过,你便是我儿,也不可任性妄为。”</p>
“既然如此,母亲便将他领回去吧,从前的事,我虽记不起来,但想必孩儿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做下许多天理难容之事,才落得这般下场,以至于现而今一举一动,都得劳烦母亲派人监视查问。”</p>
孙氏心中大恫,院中里里外外确是她的人不假,也确是她下的命令,叫奴才事无巨细向她回报,可如此作为只是关切爱护,绝无监视的道理,“我儿误会了,母亲只是关心你罢了。”</p>
“孩儿心领了。”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跪在脚下的两个丫鬟,“这两个母亲也一并带走吧,连孩儿身上有无伤痕都答不上来,还妄称是我通房妾室,母亲怕是弄错了,兴许是父亲的通房也说不准呢。”</p>
“简直荒唐!”孙氏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直气得浑身发抖,她万万想不到旬日懂事乖顺的孩儿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p>
若非忍无可忍,裴景熙也不愿当着下人的面叫娘亲难堪,他是个残废不假,也忘了很多事情,可不代表这样就能叫他任人摆布,“生养之恩大于天,孩儿这条性命是娘亲给的,娘亲何时想要,孩儿绝不吝惜,可若娘亲强要儿子似囚徒一般苟且人世,那么也莫怪孩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p>
老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受惊的主母,孙氏望着孩儿眼中煎熬痛苦的神情,终是认命地将他指名撵走的奴仆领出了院子。</p>
裴景熙怎么也想不到,一觉醒来,他忽然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不识父母兄弟,过去二十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经由旁人来讲。</p>
那些人告诉他,他生来眼睛瞧不见,双腿不能起立行走,常年半死不活,卧病在床,直到近来喜获灵药,方才好转,他尚未娶妻,也无友人,身边只有一个打小在旁伺候的奴仆云松。</p>
他应当相信,因为睁眼的一瞬间,眼睛对于黑暗根本习以为常,全无不适,双腿肌肉萎缩,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坏成这样,然而能叫他相信的,也仅此而已。小奴云松唯唯诺诺,一问而三不知,哪里像是打小在旁伺候的模样,屋宇方位他辨不分明,房中摆设也全然陌生,根本就不是他自小起居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感到胸中血肉好似叫人挖空了一般,若然前半生果如旁人所说,白纸一张,直似枉过,如今忘了也不该这般憾恨满腔,肝肠寸断。</p>
“都下去吧。”</p>
房中噤若寒蝉的奴仆哗啦啦退出门去,他循声将脸转向墙角边落在后头的小奴,“你留下。”</p>
小奴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回了地下,连忙磕头求饶,“主子饶命!小的真的未曾与夫人通报!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p>
“你叫什么名字?”</p>
小奴不敢隐瞒,“奴才原先在柴房做事,叫做进宝,昨日方调进主子院中,改了名字,叫星竹。”</p>
裴景熙当然知晓他是昨日才进来的,否则也不会特意将他留下问话,“我且问你,你主子是谁?”</p>
“自然是三公子!”</p>
“那你是否只听我的话?”</p>
小奴连连叩首,“星竹只听主子的话。”</p>
“好,这府中甚是憋闷,你推我出去走走,今日是上元节,城里的灯会想必热闹。”</p>
燕都上元佳节,金吾不禁夜,更漏不相催,灯山上彩与圆月相印,香车宝盖阻塞街衢,同锦绣交辉,火树银花,灯市如昼,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城中内河浮灯杳杳,好似一条光亮的绸带,飘向幽暗的远山。</p>
东角楼屋脊之上,二人齐肩并坐,俯瞰万家灯火,慕容胤第三次开口谢他,“多谢了。”那日他已离京上路,未曾想那人竟在家中遭人暗算,现在想想,仍觉后怕。</p>
“胜负未分,你若谢我,不若伤好之后,再同我比一场。”</p>
慕容胤听得比武便觉头皮发麻,可这人武痴一个,不好金银,不恋美色,除了比武,真再没旁的爱好,“上次是我输了,下次定当赢你。”</p>
陆行舟不甚相信地瞧了他一眼,这小子分明半点心思也未搁在练武上,此番又身受重创,元气大伤,竟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此地甚是吵嚷,若然无事,我要回去闭关了。”</p>
慕容胤嘴角一抽,亏他为了表示感谢,特地老早来寻了这么个绝佳的观景之处,“有空来燕京游玩,我做东。”</p>
男人微微一愣,“我未说要走。”</p>
慕容胤干笑两声,“那个……我听错了。”</p>
“你上次的招数,我还未想到破解法门,自当留在此地,随时切磋。”</p>
慕容胤强笑,“你高兴……便好。”</p>
男人点头,“习武之人,当克喜克悲,心如止水,没甚么高兴不高兴,再会。”</p>
慕容胤望着对方黑衣隐入夜色,这人怎么就成了魔头了,不是根木头么?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轻身下了屋脊,迈开步子,走进灯市摩肩接踵的人群,本来还与那人约好了,上元节要带他出来转街,可惜现在,纵使相逢,不过路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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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水几章,为了不被打,上半篇乘着火箭呜得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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