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善辞辩,淮安王陈准更是个中翘楚,身为友邻先礼后兵,有理有据,三言两语就将燕国上至君王下至群臣说得哑口无言。</p>
皇帝坐在书案后,双手捧起面前那份陈旧的奏章,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锦盒,这是他二十岁那年呈给父皇的奏疏,里头写的是他振兴燕国,一统天下的方略,其中第一条就驳去了老祖宗当年留下的“联南抗北”之策。</p>
在他的眼中,南国富庶,遍地沃土,是最让人垂涎三尺的地方,拿下陈国就是拿下数之不尽的财富,有了财富才能扩充军队,买进良马,打造刀兵,去对付北部的蛮夷。</p>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按照父皇的嘱咐,联南抗北,善待邻邦,可邻邦又怎样?仗着有燕国做屏障,高枕无忧,坐享繁华,嘴上说着盟约永固,可对付北方那些蛮夷,陈主哪一回出过一兵一卒?反倒还不时要挟他,要与戎狄南北夹击,侵吞燕国社稷,着实可恨!</p>
京兆府那场闹剧令他十分头疼,当年康王府出事以后,他本要将那批鬼东西一并处死,可周延却说先父之血,必以血祭,请他给康王留几副牺牲,他答应了。康王府中仍然关着鬼灵卫的事,他知晓,年年康王忌日,周延无一例外都会杀上两个祭奠先人,也是经他默许,偏生在这时候出了岔子。</p>
借邻邦之势来威逼自己的父皇,好得很哪,他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才生出这种混账东西!</p>
鬼灵卫失去药物控制,已是废物无疑,此事机密,知之者并无几人,他国既已介入其中,若强押不放,陈国必定以此再做文章,若是顺水推舟放了,康王府也不算损失,三年孝期已满,也该叫周延承袭王位了,顾家那位记仇的老太爷应当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再从中作梗。</p>
送走宣令的宦官,周贻冷冷一笑,刷得拔出供桌上祖先的佩剑,“慕容氏欺人太甚!”</p>
家奴见状,急忙上前低声劝诫,“二少爷,慎言哪。”</p>
“同样定鼎立国,同样从龙效死,你看看顾裴严封四大家,哪个不是赫赫威权,世袭荣禄,凭什么只有我周家落魄至此?当初父王这么做,不也是皇上的意思?如今他尸骨未寒,慕容家就翻脸不认人了!”</p>
家奴望着他怒不可遏的神情,“南陈使节现在国中,又已知悉此事,恐怕皇上也是无可奈何。”</p>
周贻听得此言,登时一脚将老奴踹翻在地,“狗奴才,你怕不是慕容家派来的探子吧!”</p>
周延大步走进厅中,上前拦住冲动暴躁的兄弟,“二弟稍安勿躁。”</p>
“稍安勿躁?父王忠心耿耿侍奉了慕容家半辈子,晚年罹祸,横死家中,如今连供副牺牲也要遭人阻挠,我咽不下这口气!”周贻一把推开他,二话不说就大步冲了出去。</p>
周延看了眼地下被人一脚下去已经有进气没出气的老仆,吩咐仆侍将人抬下去,也忙跟追着周贻跑了出去。</p>
阴暗潮湿的死牢里,几重锁链锁在劳力的男人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周贻气冲冲一入地牢,就被那股气味险些熏晕过去,他强忍着胃里升起强烈的呕吐感,恶心地啐了一口,继续朝牢笼靠近。</p>
男人听见响声,抬起那颗须发蓬乱的头颅,虬结的乱发中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绿眼睛,周贻下意识后腿两步,又强作镇定走上前去,劈手砍开门锁,正要一剑攒进那鬼奴心窝,背后竟斜刺里飞出一物,“铿”得一声击开了剑刃。</p>
周贻循声转身望去,正见一列黑衣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周家的暗牢中,他看见来人肩头鲜明的族徽,又看向那块落在地上的金字令牌,顿时惊怒交加,厉声喝问,“擅闯康王府,顾家究竟是借了谁的胆子!”</p>
顾衍从怀中取出一份手谕,“奉陛下旨意,带涉事鬼族入京兆府。”</p>
周延随后赶到,见此阵仗,脸色亦是难看至极,周贻见了令牌,依旧不肯服气,“康王府的奴仆,我等自会处置,京兆府不觉管得太多了么!”</p>
“二位的意思,莫不是要抗旨吗?”</p>
“你!”</p>
周延拉住恼羞成怒的弟弟,强压怒气,“既然有陛下的旨意,人你带走便是,不过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说理。”</p>
顾衍靠近那鬼奴时,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是因为他遍身的脓疮与恶臭,而是一股令人抗拒的危险的气息,周家驯养鬼灵卫是为了要与顾家分庭抗礼,可想而知,这些从无数残忍的厮杀中活下来的鬼物自然不容小觑,若不是药物失效,令他们心智渐渐苏醒,谁也不能不说这是一支足以使人闻风丧胆的神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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