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面前人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忍不住舔舔发干的下唇，“是不是太……太突然了……”</p>
“突然什么，老夫老妻，又不是头一回。”</p>
裴公子又惊又怕，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是头一回……合着他们早就那什么了？他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往床里挪了两寸地，“至少……先打水沐浴一下……”</p>
“哪有那么麻烦。”对方说着就压上来，拿双唇堵住了他的嘴。</p>
晚上到底没吃鸡，吃的春笋，山菌，水滑肉，还有青蒿蒸的馍馍，清淡鲜美，都是裴公子爱吃的，趁殿下不在，星竹和茂竹一道进屋送饭，小奴亲眼见着主子无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p>
出了门，星竹想起主子悄悄在他耳边叮嘱的话，一头雾水地问向身边人，“茂竹哥，你说主子干嘛又临时改变主意，不让我告诉殿下，他其实没想起来的事呢？”</p>
茂竹笑得意味深长，“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p>
“可主子这不是又撒了个谎么？若不是原先对伏老太医撒了谎，如今又怎么会叫殿下误解？若为了圆先时对伏老说的那个谎，现在又对殿下撒谎，往后岂不是要处处谎话圆谎话？圆得住便罢，圆不住了可怎么好？况且，主子和殿下从前那样亲密，想没想起来，哪里是好装的，万一拆穿了怎么办？”</p>
茂竹望着远处山坡上月色皎皎，星光灿烂，“你就放心吧，主子不会叫人拆穿的。”</p>
星竹实不像他这般淡定，兀自在旁抓耳挠腮急得不行，“可殿下自从知晓主子想起来，就变得好凶，实在怕人。”</p>
茂竹听他如此说，殊觉可乐，“傻子，那不叫凶，叫有恃无恐。”</p>
星竹傻眼，“有……有恃无恐，茂竹哥，是什么意思啊？”</p>
面前人怅叹一声，“自从主子病重，殿下是真的变了很多，从前何等的洒脱快活，不像如今，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起初其实是主子心里先有殿下的，什么都肯依着他，顺着他，彼时殿下无忧无虑真性情，可比现在率直爽利多了，主子想必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将错就错，就叫殿下以为他想起来了，就叫他们回到从前，跟过去一样。”</p>
星竹还是不放心，“可……可万一要是又被拆穿了呢？”</p>
“好啦，莫要瞎操心了，再说，拆穿了又能如何？”</p>
“哦，那那那……我晓得了。”</p>
夜愈深，山间连鸟鸣虫叫也歇下，裴公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夫老妻的过程实在一言难尽，他知晓是自己身体所限，无能更近一步，也触摸得到对方是如何百般克制，百般迁就，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于心不安，若后半生果真要这般度过，何其委屈啊。</p>
房门倏忽传来响动，听得脚步声，他忙侧过身子不动了。</p>
慕容胤处理完白日余留的琐事回来，屋里油灯已经烧灭，房中人也安然睡下，他放轻动作，坐在床前的矮凳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的人那张在月光下越发清俊皓白的脸，裴景熙牙尖嘴利，还臭毛病一堆，但无所谓，他忍着就是了，反倒是对方所说的事情叫他耿耿于怀。</p>
他道这山寨上下和睦，里外融通，茶米油盐，俱是人间烟火，赵飞燕侠义心肠，足堪信赖，若然相敬相惜，可慰寂寞，他虽到现在也未想明白，这话究竟哪里不对，但既然令他烦扰，看来往后还当更加谨言慎行。</p>
不过，再怎么生气着恼，这人能想起来，总是一件好事，往后又可放心大胆携手作伴，无须再似从前那般患得患失，他缓缓压低身子，动情的双唇朝对方的唇瓣越靠越近，怕将人吵醒，最终只轻轻吻了他唇上的一片月光。</p>
撤身而去的一瞬间，他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却伸手搂住他的颈项，主动将唇吻送了上来。</p>
一番唇齿依偎，他轻轻将人压回床榻，“我将你吵醒了？”</p>
丝丝缕缕的凉风贴着面颊吹过，裴景熙眉心抵着他的前额，微微摇头，“我有些烦心事，要等你回来问。”</p>
“问吧。”</p>
“过家家似的替你弄一弄，我都嫌手酸，将余生交付于我这样的人，你真能满足么？”</p>
“你莫不是又忘了，我从前多亲你一会儿，你都受不住要昏过去，若较过去，如今已经好得不能再好。”</p>
裴景熙心虚得很，旁的还能从母亲与茂竹那里问得一二，可这种事只有他二人知晓，便是问，也无从问起，他实在想象不出，从前那场病竟会令他衰弱至此，不待他应声，只听那人接着道，“便是不满足又怎样，难不成还能换人么。”</p>
分明是句抱怨，他却反觉动听，心中虽没什么底气，还是轻声问了一句，“我想起来，你高不高兴？”</p>
面前人脱了外衣，躺在床外，“当然高兴，只要你不对我犹疑徘徊，便是天塌地陷，也不能让我从你身旁离开。”</p>
裴公子下意识收紧了环在对方腰上的手臂，低声咕哝了一句，“失策，早知如此，早就想起来了。”</p>
慕容胤没听清，“你说什么？”</p>
“呃……没什么，我说想睡了。”</p>
“睡吧，今天累着你了。”</p>
轻按在后腰上的那只手，五指灵巧有力，掌心熨帖温暖，轻重得宜，裴公子睡着前，听见那人在耳畔低声说，“我看见你的白头发了，不要太过忧劳好吗？”</p>
他启唇笑说，“不打紧，总是要白的。”</p>
“那也同我一起白。”</p>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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