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人的盲目自信中不由自主露出微笑,“还能猜到我梦见你什么了么?”
慕容胤当然猜不到,但猜不到也没关系,“梦见我找到了灵药,把你的病全都治好了,我牵着你去山中看景,去水上泛舟,去原野上跑马打猎,去河谷中作画弹琴,早上起来去瞧日出,中午时你揽着我打盹儿,下午我同你一道起竿垂钓,傍晚在夕阳里散步回家,晚上你想听诗,我就同你念诗,你想听曲,我就给你吹曲,你想下棋,我就陪你下棋,你想跟我做些快活的事,我就甜甜你,你再甜甜我,一道去寻人间极乐。”
裴景熙在他柔声编织的梦境里,重又缓缓进入梦乡,入睡前,他忽而笑着开口说道,“郎君,旁的也不知今生能否等到,明日便约你泛舟可好?”
慕容胤拿眉心碰碰他的额头,低低答了一句,“好。”
他想说,能的,一定能的,今生我便是为此而来,怎能再叫斯世空留遗憾,可不知为何,听着怀中人绵长却幽弱的呼吸,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掌灯时分,他曾认认真真与这人商议离京寻药一事,应召而来的江湖人已经陆续入住别馆,不安归不安,可他必须将所有私心放下,尽快找到一个可用之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行动,不料眼下又轮到对方将此事一口否决,裴景熙没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笑吟吟问了他一句话,“你执意要去,我不拦你,我不怕你无归来之日,你便不怕,这一去,再无相见之时么?”
他气得很,气得大半夜没理他,气得心慌意乱,气得后背发凉,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能说出这等丧气话来,无论如何,此事绝不能受他威胁,一旦裴家定下可靠的人选,他当即刻启程。
夜深人静,陈国南境积云山上终年阴云密布,细雨连绵,山中阁楼内,端坐镜前的绯衣女子望着锦盒中悠悠转醒的蛊虫,面上露出一个艳冶又诡异的笑容,“这么多年,终于醒了。”
忠心的下属好奇地在旁询问,“夫人,这是何物?”
女子拔下头上的发簪,爱怜拨弄了一番盒底的活物,“这是许多年前,你的老主子送给我的礼物,说是自蜀地得来的奇蛊,十分有趣,这蛊虫原是一双,眼前这一只几年前已替我把那老怪物送上了西天,也算是立了大功,另外那一只,当年姐姐归省时,我下在了她的身上,没想到她当时已怀有身孕,倒是肚子里的孩子救了她一命。”
男人想起老宫主惊人的死状,顿觉背脊生寒,“那这孩子……”
女人冷笑一声,“这蛊虫在她儿子的身子里养了这么多年,我原本还未想好如何使用,不想虫儿居然自己苏醒了,燕都丞相府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男人据实回禀,“相府广发布告,延请各路能人为三子通筋理脉,祛病消灾。”
“哼,自作聪明,这虫儿自小便以他血肉为食,血肉蚕食殆尽,经脉便无处附着,无物供养,岂是通一通,理一理便能痊愈的,如今虫儿苏醒,定然胃口大增,不消数月,便会将人吃成一副枯骨。”
男子闻言也不由得大惊失色,“竟如此厉害!”
女子拨开额前垂落的发丝,忆起旧事,惆怅中又带着怨毒,“当初阿姐出嫁时,父亲有意叫我姐妹共侍一夫,本也是一片好心,担忧阿姐在相府无人帮衬,可她倒好,半点姐妹之情也不顾,竟一口回绝,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如今我叫她亲眼瞧着自己的儿子,一天一天变成一个只剩人皮的怪物。”
如果当初阿姐肯带她入府,她便不会在出嫁的路上被魔头劫到这不见天日的积云山上来,一关便是二十多年。
“那下一步夫人作何打算?”
“崇山,你即刻启程去燕都,以你的武功,打败其他高手进入相府应当不成问题。”
男人点头应命,“夫人放心,世外高人不会轻易出山,为了钱财利禄前去巴结相府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高手。”
“待那人死去,你便替我取回蛊虫,寄在金贵的相国公子体内养了这么些年,着实浪费,这宝贝我还另有他用。”
段崇山甚是疑惑道,“夫人,为何这蛊虫沉寂二十多年,偏在此刻苏醒?”
女人神情古怪地笑了一笑,“百多年前,此蛊在蜀中原是用在蜀王宫圣女身上的,蜀人认为圣女是天神的信使,必须终其一生冰清玉洁侍奉天神,若有渎神之举,定遭天谴,天谴就是这噬人的蛊虫,这虫儿在那孩子体内二十多年不见动静,现今突然醒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动了情/欲。”她说着,也禁不住面露感慨,“说起来,我那外甥的确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也不知哪家的闺女要来与这将死之人配婚。”
“夫人,不若我去将宰相公子一刀杀了,直接将东西取来便是,为何定要等他死了?”
“胎中蛊岂是那般容易取得?若外力伤了寄主,蛊虫必随血气四处游窜,你便是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一定能寻得,寄主寿终正寝,虫儿方会自行脱体而出,若我猜得不差,阿姐的三儿下行血脉肌理衰朽,蛊虫当是寄居在丹田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