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王许应声上前,皇帝不想再就此事多说,摆摆手,离座起身,走下御案,“无事的随朕到宫中走一走,散散心吧。”
老府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君王已自顾自步出了门厅,众人拥随在后,尽皆去了,王许恭恭敬敬走到跟前,“老师,这不是一桩能断得清明的案子。”
刘恕叹息一声,缓缓摇头,“若连案子都断不清明,何以指望这国家风和气正,政清令明。”
慕容胤太了解他老爹的作风了,赐婚这种喜事,不会正儿八经在朝堂上讲,必定会选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两方都在场,这场合既不能太过庄重,也不能没规没矩,君王谈及此事,必须是一副一时兴起的口吻,好似只不过随口一提,便是最英明的决定,朝臣再阿谀奉承一番,当事人无论愿与不愿,都得欢天喜地地答应。
除了节庆,这等“合适”的场合在宫中并不很多,但学宫算一个。
玉宇琼楼,浑然一素,素白雪景中,书声琅琅,诸皇子及伴读跪坐堂下,夫子立在堂上或吟咏高呼,或抚膺长叹,武司阳身边的位子已经空了许久,准确来说是自从六皇子被遣入寒露宫,他就成了学宫里最尴尬的伴读,可以他爹的暴脾气,这学又实在不能不上。
今日,他正听得认真,后腰忽叫人一捅,他没想到受惊回头居然看见了久不见人影的六皇子。
“你可来了!”武司阳压低声音,欲哭无泪道。
慕容胤有模有样坐到他旁边,半点也没理会周遭各异的目光,“听这话,好像你还挺惦记我。”
武司阳一脸古怪地瞧了他半晌,他总觉得自从这个发小搬到寒露宫以后,他就越来越不认识他了,“我是你的伴读,你不来我有多尴尬你知道么?”
“多好的机会逃学,你非要坐这儿听那帮老头子摇头晃脑瞎叨叨。”
武司阳无语望天,“你当我不想逃?我爹得打死我。”
慕容胤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十分负责任地对他说,“你试试,打不死。”
武司阳想起他老子的狼牙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郁闷地拍开肩头的爪子,“我信你的邪。”他打量一番身边人,又禁不住面露惊喜,“你这是打算回来进学了?”
慕容胤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书卷,“看心情。”
武司阳忍不住向天翻了个白眼,深觉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不然当初怎么会给这家伙当伴读,“你准备就这么一直待在寒露宫里?”
“在哪儿不是待。”
武司阳反正猜不着他是怎么想的,他自来是个好学生,不习惯上课与人说小话,偷瞧了瞧已斜了他好几眼的坐堂先生,赶忙心虚地闭上了嘴。
堂上夫子正在长篇大论地讲治国之道,下方学子不管听是没听,都显得专心致志。慕容家老祖宗留下的定国方略是两百年前的,早已经过时,老先生却依然讲得慷慨激昂,历代君王也将其奉为圭臬,就连他,前世也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才晓得因时而动,顺势而行的道理。
学宫是燕国皇宫内最受尊崇的地方,成年的王子皇孙闲来无事,在此处论法问政,没成年的,则按部就班在学堂中受教,皇室公主与京中贵女则在几步远处的贞女阁认字读书,研习女工,赏玩琴棋书画。眼下边境虽有战事,却不至波及全国,年来偶有灾荒,也还称得上风调雨顺,慕容胤托着腮帮子靠在桌案上,突然发现这竟是他记忆中最惬意安稳的一段时光。
“皇上驾到!”
外间一声拖腔走调的唱喏打断他的遐思,眼见君王领着一干朝臣浩浩荡荡步入学舍,他暗叹一声,总算来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用这种方式打消两家联姻的念头,可若不如此,今日不嫁十公主,明日还会有十一公主,十二公主,十三公主,能釜底抽薪,一次性解决的事情,何必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