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舅父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那么我也就无需过度的担忧,毕竟没有把握的事,舅父是从来不做的,他叱咤军阀军中几十年,要是他没有一点儿谋略,怕是早就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丢掉性命了。想当初他得罪了那么多小人还可以全身而退,到了今天还可以依然屹立不倒,足以说明他是真的有几把刷子的。既然他真的是个有能耐的人,我又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呢?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舅父的带领下和王武告别。王武见我舅父十分的认真,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阻拦,甚至连一丝犹疑都没有。他干脆利落的应允超出了我们对现时状况的诸多揣摩,我实在是想不透这样一个古怪的人,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我们会带着洋枪队一走不回从此自立门户么?还是巴不得我们这些已经和他有了罅隙的人都赶紧滚蛋呢?既然他连最基本的犹疑都看似没有,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犹疑的,说走就走。我们五十人的洋枪队,每人都背着两支枪带着足够多的子弹和手榴弹,悄无声息地从偏门出去。出去后,我们的向导仗着对整个沼泽的熟悉,绕到了日常守卫们行走的便道的另一边,从另一边平时无人涉足的地方涉水而去,成功地避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泥潭。
我们之所以没有将枪支弹药都带走,是因为舅父不想让王武觉得我们的离开就是背叛。我们给渡口堂留下一部分枪支弹药,要是我们走后日本人或者李鹰龙真的攻打进来了,不至于渡口堂会顷刻就灰飞烟灭,他们抵抗的时间越久,我们得以喘息的时间就越长,这就是舅父的深谋远虑,但从这一点来看我真的挺佩服舅父的智谋的。
我们的队伍抄近路整整走了差不多一天,傍晚时分就到了二十里洼村附近了。这条近路因要趟过沼泽连续跨过好几条大河沟,所以单枪匹马的人平日里是不敢走的,十走九丧命。大家人多了,再加上有熟悉路途的向导带路,所以无关紧要。单枪匹马的个人要是赶路,最好还是从林子里抄着小路翻过山头比较安全。就像我平日里从渡口堂回家,每次都是翻山越岭的抄着小路走,那是最安全的。
尽管我们大伙是抄着近路走的,等到了大河沟边上时,天色还是暗下来了。舅父让大伙快点过河,毕竟二十里洼村这边不是很安全。大伙过了河沟之后,我舅父便跟我说,让大伙都待在原地不动,林子里到处都是陷阱得先找人探路,做好了标记后再过林子。我一马当先领着陈土和陈金领在前边标路,将有陷阱的地方统统都避开,想着等到大伙过了林子,只要到了十七里洼村就好了。
由于舅父和我都对这片林子十分的熟悉,因此我们一大队人马经过林子也没出什么问题。等大伙都安全地过了林子到了十七里洼村的大河沟边上,此时望着河对岸我们的村庄,心里的那份踏实一下子就像是悬在半空中的石头落了地。
我学着鸟叫和河对岸的守卫打暗号。对岸的人听到我的暗号后,知晓我们是村子里的人,出来放出独木舟,我们的人陆续上船按批次过河,很快一顿饭工夫,我们也就都到了河对岸了。等到了对岸,我们穿过林子到了村后边的路上时,此时我们一下子都放松下来了。
我们的人虽然此刻已经到了村头了,但是并没有着急入村。舅父和我商议最好连夜铲掉黄有才,想着要是等到天亮再行动,可能会生变,一旦黄家给日本人发了信号,那么我们这一趟回村就是自寻死路了。
等我们商定了主意,大家就在我舅父的命令下直奔黄有才家那座城池一般的大宅子而去了。到了大门口,巧了,管家老唐正好开门出来张望,不晓得他张望什么,见一行人马朝着大门直冲而来,他来不及关门就被撞跌坐在地上嗷嗷叫唤了。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刻。黄有才一家子正在正厅里吃晚饭,一看大门叫一大队人马给撞开了一下就慌了神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家丁众多,见院子里冲进来外人了,家丁们顿时个个手拿棍棒、板凳、扁担、也有三五个带刀带枪的,一齐横在那比划着,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还想上前来砍人,被我们为首的一个勇士一脚一个撂倒在地上直哼哼。后面的家丁一看冲进来的人不但个个手里都有枪,还十分的生猛,顺时都怂了生劲,好些人扔下手里的东西抱着脑袋朝着后院跑去。家丁们逃走后,黄有才一看大势已去,干脆就不抵抗了,扔掉手里的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开始求饶。姨太太和孩子们也都十分的识相,都一声不吭地紧跟着黄有才一齐跪在地上悄悄地观察着情势,见我们似乎并没有要杀死他们的意思,最后一个个都松了口气,好些人顺势就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看热闹了,仿佛这一场生死攸关的打家劫舍跟他们都无关似的,仿佛他们都是黄家请来的客人,等别人抢完了黄家的家什他们就都可以一身轻松地掸掸身上的灰尘抬脚回家了。
占领黄家没费什么大力气,因力量上的悬殊黄家根本就不是对手。后面等勇士们将黄家人都绑了扔在一边后,又有人提议想让黄家的家丁生火做饭,说等吃了饭再慢慢收拾残局。勇士们的提议虽然合情合理,可我舅父觉着还是趁机将后院的家丁都抓起来才行,要是让他们翻过高墙跑了,那么很快这边的风声就会扩散出去的。逃跑的家丁告密的可能性十之八九,他们可不像村里的村民那般敦实可靠。勇士们见我舅父说的在理,就又一鼓作气冲进了后院,将正准备搭梯子翻墙的家丁们都抓了起来,一起捆起来和黄家的人都关在一起,由几个责任心强的勇士持枪看管着。
巡查和清点完人数,让管家老唐认人,逼问他有没有少人,有没有人趁机躲在什么地方还没找到。老唐是个怕死的人,见勇士们手里都有枪,颤颤巍巍地领着勇士们去后堂、祠堂、厢房及姨太太们的小院子挨个找,等这边没有被捆绑的家丁被看管着将饭做好后,那一边的巡查也差不多结束了,前前后后一共又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找了五六个藏匿的家丁出来,出来后被个别脾气暴躁的勇士好一顿拳打脚踢,那些家丁这才一个个都老实了,绑好手脚后都缩手缩脚地待着不敢动弹了。
等关好了黄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后,舅父让老唐继续负责黄家大院的管家一职。老唐天生就是根墙头草,这一会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倒下了,立马就风使舵地倒向我们了。他满口答应着,说只要我们想差遣他,随时都可以使唤他做事,他对天发誓绝不会出卖我们,并保证也不会想办法逃跑。我知道老唐眼里的那份惊讶和恐惧,他大约这辈子都没想过我们舅生俩有一天会带人抄了黄有才的家,要是他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他平日里一定会多多巴结我那常年在黄家累死累活讨饭吃的父亲的。
这一晚勇士们都在黄家就地休息,我舅父打算等天亮了再作接下来的打算。
第二天,勇士们都提议将黄有才一家都绑在马车上游村。关于勇士们的提议,我舅父思考了许久,直到一上午过去了,等到吃完中饭,下午太阳太阳不那么毒辣时,他才终于决定采纳勇士们的提议。本来他是害怕动静搞得太大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风险,可后来一想到正好可以趁机将整个村子都团结起来,也算是为将来的有所作为开一个好头,权衡一下利弊,便决定就这么做了。此时的他已然过分地信任了村民们的好,觉得村民们是绝不会像黄家的家丁那样有泄密的可能性的,然而人心隔肚皮,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再发生些什么事的。
既然接下来的事情暂时还无法预料,还是接着讲讲后面关于绑着黄家人游村的事吧。
这个一直以来隐匿在深山老林里安静了许多年的村子,因为游村一事顿时就喧嚣和热闹起来了。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都跟在马车后边看着热闹瞧着稀奇,人们欢呼着、咒骂着、嬉笑着、哭喊着,都拍手鼓掌,都举手称好,他们内心里积攒了很多年的怨恨和怒气这一刻都得到了舒展和挥发,他们对黄家人的唾骂和诅咒算是间接地给自家报了仇恨了。
因一夜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铲掉了地主恶霸黄有才,舅父和我以及所有的勇士们刹那间就成了人们眼里的大英雄了,我们每个人都受到了村里的穷苦人最为诚心和最为热烈的欢迎,我们每个人都受到了最最上等的优待。村民们简直就像对待自家的孩子们那样热情地款待了我们,村子里为此摆了两天的流水席,虽说大部分吃喝用料都是黄有才家拿出来的,但是对于村民们竭尽全力地将自家的一点好吃好喝的拿出来款待我们的行为,还是叫人十分的感动的。
游村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第三天时,舅父在□□的途中作了一个让大伙久久都不能平静的利好决定,他决定按照人头将村里被黄家霸占的土地都挨家按户再分回去,并按照人头将黄家粮仓里的粮食也挨家挨户地分好,一不做二不休,这样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了。当然给村民分地分粮也不忘要给五十个勇士留下足够的土地和粮食,用以维持大伙的生息。舅父的这一决定一出口,我和舅父两人,我们许多的勇士们瞬间就被人群给团团围住了,人们哭天喊地都说我们是菩萨下凡,是十七里洼村全村人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福分,十七里洼村大家伙吃不上饭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人们的好日子人们的幸福生活就要来到了。为此,人们都决定当下就罢免黄有才的身份,拥护我舅父做村里的甲长,今后让他出面来带领大伙在丰衣足食的道路上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