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就被拿住了尾巴。

不等络腮胡动作，顾渊当即蜷回身子张口欲咬，络腮胡心下一跳赶紧甩开他。

原以为会摔到冰凉的桌上或地面，却不曾想落入一处温柔乡。

他落到那柔软布料的瞬间就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抬头，正对上一双剪水明眸。

这姑娘带着面纱，敛目低头看着他，秀眉微蹙，似乎是有些疑惑地朝他伸手。

顾渊直起上身，那姑娘手并未有半分停顿，食指轻抚过顾渊头顶。

几乎是被碰到的瞬间，顾渊便肯定了那缕熟悉气息的来处。

第三十一重天。

司命神尊。

顾渊与司命虽不熟识，但托他痴情师父的福，对第三十一重天不要太熟悉。这人身上的气息和每次东宸去第三十一重天回来后多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

甚至更为浓郁，应该是司命神尊宫中的人。

既是司命的人，那边好办了。

百种念头翻转也不过瞬息，不待女子收回手，顾渊便打蛇随棍上，连忙从她的腿上溜到手中，尺长的身子在那纤长指间缠绕一圈又一圈，顷刻间覆满手掌。

络腮胡回神，朝着姑娘一拱手:“这位——”

女子抬头。

络腮胡一赧，脸上十分怒意硬生生被磨去七分，放缓了粗砺沙哑的声线:“姑娘当心，这畜生无眼，待关某将其——”

女子扯下了面纱。

络腮胡言辞再度发梗，周围本来屏息在看热闹的人也骚动了起来，顾渊依稀听得几句“看眼睛还以为是倾城绝色”“你认字也只认一半的”“可惜那一双美目”云云，便也抬头，只依稀看的一小方侧脸，他对美丑认知寡淡，倒无甚感觉。

显然大多数人都是有认知的，络腮胡言语间的关切呵护散得无影无踪:“道友还是早些还我的好。”

女子仿佛对周遭变化无察觉般，开口问到:“他吃掉的仙草，价值几何？”

声音倒是和眼睛一样出色。

络腮胡似乎是没想到女子会来这么一出，沉默片刻，伸手比划了个数字:“五十块下品灵石！”

在修真界，灵石是像真金白银一般作为货币流通的，这点顾渊倒是知道。

那女子抬了抬被顾渊缠得粗了一圈的手:“若是再加上他呢？”

络腮胡预料到她会这么问，苦于没见过顾渊这样品种的蛇，也不知怎么估价，一狠心抬价道:“那便得八十块下品灵石！”

当真落配凤凰不如鸡。

自己竟是比不过腹中那几株劣质草药，顾渊难得生出点唏嘘的味道。

女子掏出锦袋，递过去两块块中品灵石:“有劳。”

这便是两百块下品灵石了。

络腮胡眉开眼笑，正欲道谢，那锦袋却自发朝他靠近了些。

顾渊在锦袋后探出个小脑袋，又将锦袋朝他拱了拱，这才爬回女子手边。

“这……”络腮胡有些惊奇地看向顾渊，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尾巴正在女子手心扫动。

“劳烦破费，来日百倍奉还。”女子该是默出了顾渊用尾巴扫出来的字句，眼中笑意更甚，捻住那截尾巴揉了揉，另一只手将锦袋擀到络腮胡手里:“这是他的谢礼，道友收下便是。”

万物平衡，讲究有来有往。不论有心还是无意，这大汉终究算是救了他一命，自己吃了他为生草药，多给补偿，也算是两不相欠。

毕竟神仙怕的就是一个恩字。

尤其仙凡有别，顾渊怕恢复人身不知何年，日久易生变，到时再来报这个恩恐怕不是几块灵石能了解得了的。

倒不如把恩转到这三十一重天的小仙君身上，仙家之间打交道就容易多了。

何况是跟第三十一重天打交道，他日知会东宸一声，总不会亏待了这小仙君。

何况这小仙君还如此通情达意。

顾渊送东西送得更是心安理得了。

络腮胡接过一看，连忙将锦袋揣进怀里，怕女子反悔般拱手告辞，看都没看顾渊一眼。

顾渊如今灵力尽失，吃下去的那些花草灵力稀薄，只勉强让他恢复了些力气，刚才折腾这一番，此刻也是疲惫非常，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女子将茶托取出，倒了些茶水摆到顾渊脑袋前:“渴不渴？”又取了个小碟子准备夹些菜肴给他用，一看桌上只有一碟醋熘白菜，一碗小葱拌豆腐，一碟花生米，失笑摇头，招来跑堂言语几句，不多时便端上来一道烧鸡。

女子将肉香四溢的烧鸡整盘推到顾渊面前:“吃罢。”自己端着碗筷继续用饭，筷子没朝烧鸡拐过弯。

顾渊没客气。

这间酒肆本就是建在两处仙门道宗之间，赚的就是修士钱。热闹看罢，人们便又聊起了最近的奇闻异事，郜坤宗作为连接两宗之一，自是首当其冲。

“……你是不知道那饕餮有多凶，郜坤宗那座开山石知道吧，高一百二十丈，让那畜生一口就吞下去了，啧啧，简直是嘴上长了个脑袋！”邻桌的修士绘声绘色道。

坐在他右手边的青衣修士也附和:“王兄说得对极。饕餮本就好食，这郜坤宗毗邻天界，灵气是相当浓郁，也怪不得要引来那祸害……纵使天界出兵迅速，郜坤宗也是元气大伤，遭次横祸，不知何年才能恢复。”

“诶你说，这郜坤宗好歹也是八千门徒的一方大宗，怎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三人中的另一人开口了。

青衣修士又道:“赵兄有所不知，这饕餮长了两万年岁，原是第二十六重天岐岳仙尊坐骑，因仙尊去往神尊东宸处做客，仙童打了瞌睡才让它逃下界来。”

“能从战神手下逃脱，那这饕餮确是有几分本领。”赵姓道人感叹。

王姓道人又接着道:“那可不，这东宸神尊弗了面子，差了五千天兵并十八神将捉拿于它。”

顾渊懵了，他拟的文书，怎么他都不知道来了这么多？

“——不仅如此，领兵的还是神尊亲传弟子，少天主顾渊仙尊！”

我来了，但我没有领兵谢谢。

“这样说来，郜坤宗栽得倒也不亏。”

“那可不，听闻五千神兵天将与饕餮战了三天三夜，过半被吞——”

倒是会自圆其说。

“——这时少天主踏月而来，手持落天神剑，雄姿英发，一剑便将其斩于岚桢峰——岚桢峰最近多出来那个峡谷看过没，就是那神剑落天劈的！”

“真的呀？？”赵姓道人满脸崇敬。

“岂能有假！！”青衣道人一拍桌面，万丈豪情仿佛那峡谷是他劈的般。

“不仅如此，”隔壁桌的也按捺不住加入了讨论，“要知道岚桢峰向来妖邪横生多作怪，少天主斩杀饕餮后怜悯苍生疾苦，引来三道天雷肃清邪祟，如今岚桢峰方圆百里，难见妖邪！”

顾渊惊疑不定。

顾渊匪夷所思。

顾渊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劫云劈坏了。

女子见他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发笑，看了看他面前的那一大盘完整的骨架，指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若是没吃饱，再叫一份？”

落天是真能劈开山峦的，最近的经历太过玄幻，顾渊竟真在回忆，听到问话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两桌人竟是把桌都拼到了一块，简单介绍后又如火如荼讨论起郜坤宗的事，什么郜坤宗盛情难却，顾少天主客随主便，留在了郜坤宗，如今残垣断壁的郜坤宗香火却是比以前更甚。

头顶轻抚的力道重了些，顾渊这才从那些自己都不知道三十三重天秘闻中回过神来，抬头只看到女子轻声呢喃:“顾渊……真想见见啊。”

她眼中万般苍凉一闪而过，低头看到顾渊愣愣看她，唇边挂上温和笑意:“你这小妖怪渡劫失败，现如今放你离去怕也是害你，相逢即是有缘，罢了，我救妖救到底，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待你恢复再自行离去，可好？”

顾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叫木菩心，你可有名字？”木菩心笑意更甚。

顾渊尾巴蘸茶，顾思虑片刻，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阿渊……”木菩心念了一遍，捏起他的尾巴摇了摇，“那便是相识了，山高水长，多多关照。”

顾渊脸一红，将尾巴从木菩心指尖抽了出来，慢慢缠到她手腕间，安分下来。

木菩心身上气息平和，顾渊看不出她的原身，鼻尖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不多时，他便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