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依旧呆滞出神的夜泽一眼,笑着俯身亲了亲他的脸:“或者你要住这儿也可以……本座今日还有要事,改天好好疼你。”
直到她离开后许久,夜泽才猛然惊醒般起身,跌跌撞撞逃也似地出了殿。
他一路摸着黑下山,只是身体像支撑不住,没出山门多远便跌在了地,他扶着老槐树,手上血痕在斑驳月光照耀下无比狰狞。
夜泽拍了拍脑袋,突然开始干呕,弓着身子哇地吐出几大口血,后脑勺糊了一团,接着一头栽进血里。
胡岩把他带了回去,在他第二次逃脱时终于给了他一巴掌:“能被掌门看上做炉鼎是你的福气,可莫惹她动气,”他残忍一笑,“别忘了你家人可还在山下。”
夜泽脸上那层坚毅的壳子就那么轻巧地碎了。
他安分地在尘光宗呆了下来,隔三差五就被掌门召一次,平时更多是自己呆在他的屋子里。
小丫鬟没挨几个月就离开了,山上的其他弟子对他也没有好脸色,食不同桌言不与共,甚至另外几个与他同样境遇的少年也聚在了一起,单单孤立他。
三百多门徒的大宗,唯一与他有接触的竟只剩掌门。
夜泽就在这样的处境里,过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与他一起上山的炉鼎少年都被送下了山,又来了七八个美貌男童,年纪最小的刚满十岁。掌门专钟情纤细少年郎,大多数呆不到一年就会被送下山,唯独夜泽身量拔高一寸又一寸,换过嗓子,面容褪去青涩稚气后依旧留在山上。
于是山上正儿八经的门徒愈发见不得他,夜泽的处境更加艰难,某次躺在寒玉床上时甚至饿晕了过去,然后被掌门一巴掌扇醒。
她美艳面庞无比扭曲:“本座就这么让你难堪?三年来次次逼得我用药也就罢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当真如此不待见我?”
夜泽嘴角渗着血,闻言笑了:“你觉得呢?”
他也许疯了,但掌门显然疯得更厉害,穿上衣服拽着他的头发拖出门,召来胡岩:“扔出去!”
胡岩跪地:“师尊息怒,徒弟立刻将他送下山。”
“谁说要送下山?”掌门看着倒在地上的夜泽,冷冷道,“昆仑墟的古垣境最近不是开了么,给我扔那儿去。”
昆仑墟是人界第一仙宗,老大自然要有老大的排面,十万年前昆仑老祖挥手辟了片荒原唤古垣境,锁了无数荒兽邪魔,又倾入神器移栽仙草,五年一开,迎往来翘楚,入境得宝归己,丧命由天,是缘也是劫。
木菩心刚下界时好奇去过一次,差点折了半条命。她再是文仙也有上神修为,而夜泽这几年荒唐,半点本事没学到,去那儿不是送死吗?
胡岩行动迅速,连夜御剑带他去了昆仑墟,正赶上最后开放的半个时辰,禀告过守门人,一把将夜泽推了进去。
他身影一没入光门,木菩心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跟着飞入古垣境,听得一声破空鸟鸣,抬头便见一只色彩艳丽的巨鸟从鸦雀纷飞的山林里窜出,羽翼展开几乎遮天蔽日,尾部三根青翠修长的尾翎悬落天际。
三青!!!
木菩心来不及瞻仰神鸟的风姿,一眼瞧见三青爪间满身血污的夜泽,疾行追了上去。
三青几个扇翅便来到了昆仑深处,落到一个山洞前,收起羽翼抓着夜泽进去了。
木菩心原本想跟着进去,可还没走过洞口就远远瞧见个修长的青衣背影,甚至没看清容貌性别,匆匆一瞥她的眼就跟被针刺了般一阵剧痛,木菩心颤抖着捂住了眼,往后退了几步才略微好转。
而再睁眼时,正好看到夜泽从洞里出来。
他的样貌身形都定格在了如今,脸冷得像刚从冰里捞出来,一身黑衣显得阴翳无比。
谁给他造了这逆天的仙骨?
木菩心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夜泽回身对着山洞磕了三个头,提着剑飞走了。
洞里静了片刻,又传来一声尖啸,三青钻了出来展开羽翼急追而上。
木菩心心跳得特别厉害,支着山石缓了缓,再睁眼时场景又回到了尘光宗。
胡岩正指导新弟子练剑,万里碧空忽地阴沉,一只无比巨大的飞鸟悬于天际,尖嘴一啸,瞬间狂风大作!
就在那沙石枝叶翻飞间,一道墨色身影缓缓踏来,不紧不慢。直到走近了胡岩才看清,一时间有些不敢认,眯着的眼也瞪大了。
夜泽歪了歪头,露出个天真的笑:“师兄?”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三青威压之下修为稍低的直接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强一些的也只是颤抖握剑勉强站立,夜泽砍瓜般一剑一个杀得红眼,直到山涧落泉都泛着猩红他才住了手,麻木地拧了拧滴血的下摆,越过满地尸骸往后山走。
三青一开始就吐了团光制住了掌门,直到夜泽走近后才撤去,垂垂老矣的掌门几乎立不住,看着夜泽目光尽是怨毒:“我当初真该杀了你。”
夜泽:“我当初这么求过。”
说罢伸手取下了她的金簪,摩挲了下上面的牙印,反手一把插进掌门心脏!
掌门揪着他的衣襟,夜泽再把簪子往里推了推,那双干瘦的手便坠了下去。
夜泽手上满是黏腻的鲜血,他在身上楷了揩,看也不看地上尸体一眼,把剑拿起来进了屋,怒吼着将寒玉床劈成了两半。
他握着剑不住地喘气,一下不够又连劈了数剑,表情狰狞像是炼狱恶鬼,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鲜红色。
这是要入魔!!!
木菩心不敢再耽搁,当即结印要去拉他,抓了了空,再看手上的血液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没有半分犹豫,木菩心瞬间划破手,血满双掌再次去拉,竟又抓了个空。
眼见夜泽身上煞气越来越浓,木菩心赶紧把另一只手掌也划破,同时咬破舌尖吐出金色精血。
“乾坤顺吾意,万魂速归定!”她口中念诀,手上结印,血液聚成金色链子,□□着探向夜泽。
再次扑空!
木菩心脸色惨白,再度运气,手上的血跟断线珠子一般不断下落,密密麻麻织成一张血网。
她颤着手结印,血网刚飘离地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木菩心手一抖,那血网便溃散着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夜泽看着她,狐疑道:“你的脸——”
木菩心赶紧伸手摁了摁耳后:“怎、怎么了?”
夜泽皱了皱眉,没多说,把视线转到她血肉翻飞的手掌,目光变得意味深长:“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我。”
木菩心又往大殿看了一眼,幻境里的夜泽几近化魔,然后天上的三青落了地,张起半边翅膀猛地把夜泽拍晕在地。
一身煞气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夜泽一哂,摸摸头:“这招挺有用,就是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