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海，一起去游乐园吧。”

“据说很有意思的，你一定不会后悔。”

我记得那是个下雨天，还有几天就是万圣节。黄昏时候雨忽然停止，乌云散开，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键盘上，而我正机械地敲打着冗长的字符，还觉得那阳光有些刺眼。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如今的我不止一次去回想那天的自己，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好像许多年都如此。

旁边摊开着一本童话书，故事里的少女对远行的父亲说，我什么礼物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时，第一支碰到你帽子的花。

那时候我还谁都没有遇见。

那时候的我还期盼着，自己也能拥有如绘本一样的人生。

*********

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奄奄一息，趴在薄雾蒙蒙的大雪中。手里握着的南瓜头玩偶正在对着我笑，鲜红的血液污染了它的嘴角。我听见爆裂的声音，从一片深红色的玫瑰花海里汹涌而出。

于是满地都是冰冷而鲜红的玫瑰花瓣，在伤口中生根发芽，结疤，再破土而出。

能够感觉到自己在逐渐腐朽，化为枯骨。睡不着，更无法清醒。身上黑色的风衣渐渐化为红色，而我牢牢地抓着玩偶不肯放手。

没有人能救我。

直到我瞳孔干涸，也不过是为这场华丽的葬礼划下了不为人知的休止符。

我看见一只纯白色的鸟儿，栖息在一根发光的灯柱上。所有的灵魂都在坟墓里，而上帝独自一人在天堂。

没有人为我唱挽歌。

可究竟，是谁杀了我？

…………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伸出手来回看着，上面没有任何伤口。可我却觉得上面仿佛还沾着血，滴滴答答地淌着，像时钟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手机该响了吧。

我这样猜测着，果然它发出了清脆的铃声。关掉闹钟之后，我趴在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开始穿衣服。

该去上班了，今天是星期一。虽然很想再躺一会，但是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做。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有些苍白。大而无神的眼睛，微微发红的瞳孔，像个怪物一样盯着自己。我凝视着它，它也凝视着我。

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手指忽然一痛，像抽筋一样发抖。我皱着眉甩了甩手，勉强弯下腰去洗脸。冰冷水花泼在脸上的时候，隐约觉得意识开始清醒，不再沉浸于梦中无法解脱。

但仍旧觉得疲惫和干渴，不管喝多少水都无济于事。仰头灌着新买的矿泉水，水流顺着我的脖子一路下滑，打湿我的衣服，可我仍然觉得自己缺水好像很久了。

但那又如何呢。终究还是要再戴上一张微笑的面具，来继续自己正常而枯燥的日子。

上班的路上总会经过一座教堂，有时候会听见他们在里面祷告或者唱诗。每一次路过我都会转头去看。唱诗班有位老牧师，留着胡子，很和蔼，有时候会对我打个招呼。

不过今天并没有看见他。

但这也很平常。我没有在意，径直穿过马路去了公司。

“沉海！看看这个！万圣节主题活动！特价！”

我刚坐到椅子里，脸上忽然就被一张纸给盖住了。疑惑地揭下来一看，原来是游乐园的宣传单，背面还印着优惠券。

其实但凡大一点的城市，都会在郊区建造一座游乐园。我们这里也有一个，虽然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据说开业十几年了，很有名气。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对方兴高采烈地问

“不去。”我放下了宣传单，“我年纪大了，玩不动。再说了今年万圣节是工作日。”

“活动时效一周呢，我们都商量好了，买星期五夜场的，以鬼屋为主，比日场便宜一半！”

我同事说着，将手一指。原来那边已经聚了一堆人，似乎商讨了很久，正在兴奋地制定游园计划。我想拒绝，但大家却不肯放过我，围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鬼屋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头。

“这种日子，百鬼夜游，你们也不怕撞邪。”我否决，“那种阴气很重的地方，最好还是别去。”

“怎么了你，万圣节活动这么好玩的事，你还不愿意去？”

“不就是一群人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开化装舞会吗。”我打开了显示器，“你们也打算那么穿？”

“看心情啦。”他们哈哈大笑，“一起去嘛，集体行动，别不合群。”

我还想反驳，只听叮咚一声，这群家伙直接按人数买了门票，把我也算了进去。我正要抗议，他们却说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强买强卖，容不得我拒绝。

我哭笑不得。合着我是遇到土匪了，那成吧，再不答应，我就成扫兴的了。

“星期五晚上，门口见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记得打扮打扮自己！”

“哪有这个闲心。”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下意识地想到了要穿的衣服。潜意识是可怕的东西，总是稍微不留神便会控制思想。

盯着屏幕的时候，眼睛忽然一痛。我捂住眼眶，一言不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刺痛，有时候会刺进大脑深处，毫无预兆但又转瞬即逝。

离万圣节越来越近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个好兆头。

下午的时候有些犯困，我起身去外面买杯咖啡。咖啡店就在教堂对面，我端着纸杯转身的时候，看到那位老牧师正站在门口与人交谈。他戴着圆框的眼镜，看上去也很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