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伫立了许久, 久到身后的青年已经背靠着树坐下，喝了半葫芦桂花酒。

“哭了？”

“没有！”

少年眼眶红红的, 但是反应迅速。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青年将玉葫芦瓶口塞住，懒洋洋道，“你还想看多久？”

“再看一会儿, ”少年执拗道，“万一我娘回来了呢？”

“自个儿骗自个儿？”青年的语气有些笑意, “你站这儿已经半个多时辰, 我的酒都快喝光了。”

少年情绪稳定了不少，走到青年身边，一屁股坐下：“我就长在这里, 每家每户我都认得。”

青年把伸手把玉葫芦递过去：“来一口？”

少年没喝过酒，本想着拒绝，但是看蒙眼青年嘴角的笑, 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股冲气来，一把夺过玉葫芦, “咕噜咕噜”囫囵了三四大口。

“怎么样，”蒙眼青年从他手里接过玉葫芦, 自己喝了几口, “可还不错？”

这酒意外的清冽, 凉爽甘甜中还带有桂花的清香, 竟比少年小时喝过的青升糖水还要好喝不少。

“我娘说酒是辣的, ”少年看着青年手里的玉葫芦, 托腮，“可你的酒为什么是甜的？”

“你娘骗你的，”青年嘴角翘起，“你还信了？”

少年“腾”一下跳起来：“我娘怎会骗我，你别胡说！”

蒙眼青年讨饶：“好嘛，就当是我错了，你娘不曾骗你，可好？”

少年：“……”

像是炸了毛的狮子忽然被人摸到了后脖颈，他一下子蔫了下去：“好……”

但他还是疑惑：“为什么你的酒是甜的？”

“因为这是米酒，”青年道，“本就是甜的，又加了些许桂花，怎还会有辣味？”

少年：“好喝。”

青年笑：“还要？”

少年点点头。

玉葫芦被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抛物线，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忙不迭打开塞子，又是一大口“咕噜”下去。

摇摇葫芦，竟还是满的。

“这叫万丈乾坤一葫芦，”青年道，“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猛地点点头。

“厉害就对了，”青年站起来，“走么？”

少年没反应过来：“去哪？”

“别问去哪，”青年道，“你要一直呆在这里？”

少年：“我想找我娘。”

青年：“你知道她在哪儿？”

少年摇头。

青年：“你确定她还活着吗？”

少年迟疑地点头。

青年：“你应当看得出来，这里曾被烧过。”

少年没有再做动作。

“那就找到烧村子的人，”他道，“替我娘报仇。”

“杀了他？”

“……”

“怎么，你不杀他？”青年问，“那怎么替你娘报仇？”

少年：“我会杀了他！”

“哦？”青年笑了一声，“杀了他，然后呢？”

少年：“……”

山谷中的阳光正好，偶尔可以听见几声鸟叫。攀上烧焦墙壁的藤蔓上开着白色的小花，有时蝴蝶翩翩而来，又翩翩而去。闻着花香听着鸟语，让人想象不出这里被火焰吞噬的场景。

少年经历过绝望的感觉，也曾在问天镜中看到过村子被烧的场景。他不愿意相信，直到亲眼看到了荒废的村子。

他想起娘亲刺绣时哼的小曲，想起老先生花白的胡须，想起怎么背也背不完的《俞子经》。

十岁前的记忆忘了太多，甚至娘亲的面容他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但是每夜梦里，他都能听见娘在唤他——“起儿，小起儿……”。

娘是那样温柔的人，怎么会死呢？

报仇吗？当然要报。

找谁报，怎么报，报完愁后做什么？

少年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蒙眼青年问出来时，他并没有主意。

这是怎么回事呢？少年想，他只是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拐去了仙境，又莫名其妙被人追杀了？在仙境时他一直想着回凡间，如今回来了，却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蒙眼青年靠着树站着，手里把玩着玉葫芦，飘渺潇洒又真实得触手可及。

青年道：“你的玉佩可还想要？”

少年：“当然！”

青年：“两个丹朱果。”

少年：“……”

青年：“还不起？”

少年：“怎么才能还？”

青年：“这容易，你找株丹朱草，等个几百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