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闻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说道：“好在你点醒我了，否则哪天我头脑一热，搞不好真的会做出劝诱赵长老的事来……”

杨文笑了笑，说道：“你且放心吧，有我在，哪能让你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段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嬉闹一番，径自去寻熊达了。

熊达在青玉门过得挺开心的，比从前开心多了，他原本就是从下界上来的人，虽说没能进一个好门派而是当了山大王，并不代表他对宗门没有什么向往。一开始青玉门刚建立起来乱糟糟的时候，他还觉得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每天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直到新招了人进来，渐渐有了个门派的样子，他才跟着找到了感觉。

现下他负责教导部分和他脾性相符的弟子修行，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十分有干劲儿，只可惜青玉门虽然勉强有了个宗门的样子，却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教导修行的系统，除了他带的这部分弟子之外，其他人仍旧是靠自己散修，偶尔根据自己为门派做的贡献领取一些修行资源，青玉门的实力想要快速发展起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否则杨文也不至于有个门派挑衅就不敢放熊达出门了。

熊达赶到赵青院落的时候，后者已经避重就轻地给柳青青大概解释了一下她去东洲部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现在是在忙什么，虽然柳青青有想帮忙的意思，不过云鹤占星师体质的限制让她无法深入了解情况，当下便也只能作罢，正好因为杨文先前带来的事痛定思痛，决定要好好锻炼自己的实力，当下也不算无事可忙。

熊达愣头愣脑地来了，一见到赵青，好险眼睛没粘到到她身上去，阳飞斐沉下脸来，正忍不住要发作，赵青一瞟熊达，后者便当即清醒过来，还“噔噔噔”连退三步，警惕地看着赵青。

不得不说，熊达虽然愣，但直觉却比太多人敏锐了，赵青原先用柳青青的身体同他打过一场，现下尚未露出一丝杀气，但凭一个眼神，熊达便立即感知到了危险。

不过感知到危险是一回事，以熊达的智商和他对柳青青的了解程度，却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的，只是炸毛的狮子一般远远地瞪着赵青，赵青一动，他便退后一步，待到赵青整个站起来时，他要退出院子外去了。

柳青青看得哭笑不得，说道：“青青还要吩咐你事情呢，你站那么老远，怎么听得清呢？”

熊达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杨文先前对他说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走近了一点，虽然身上鼓胀的肌肉仍旧没能放松，但可以看出来他在很努力地放下对赵青的敌意。

“呵，莽夫。”

赵青回头去看阳飞斐，却见对方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好像刚才那句声音轻到几不可闻的话是她的错觉一般……应该不是错觉吧？

赵青又回头去看柳青青，发现后者也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看过来似的。

赵青只得把头转了回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柳青青和阳飞斐的对视。

柳青青：装白莲就装得像一点啊！这种时候就不要暴露本性了好吗？！不知道我不会撒谎吗？！

阳飞斐：呵。

熊达因为隔得有点远，是真的没听见阳飞斐对他的评价，只朝赵青行了一礼，也不敢再沉迷她的美貌，老实道：“赵长老，杨兄弟说您有事吩咐我呢，什么事儿啊？”

赵青并不多话，直接道：“我要你去中洲部和东洲部的边界，替我等一个人。”

赵青并没有打算让熊达和甲字三号真正接触，毕竟说到底这是她的事，而眼下的青玉门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掺和进这件由两个大乘尊者以及一个将两个大乘尊者玩弄于股掌中的人一起演出的混乱事件当中来。

赵青无疑是个极端的双标人士，她杀人从来不手软，也向来不介意斩草除根，而在己方身上，她却是永远尽到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每一个人——或许这也是她向来独来独往的原因之一。

和熊达讲清楚地方在哪儿花了不少时间，在确定熊达不会找错位置之后，保险起见，阳飞斐还让他在周围也多多巡视，赵青叮嘱他见到人之后不要有任何交流，只捏碎她给的玉符通知她过去就够了。

熊达的玉符就是个简单的圆形，上面刻了个法阵，阳飞斐见了，一边在心里酸着“怎么谁都能有赵青给的玉符？！”，又一边美滋滋地想着“赵青给我的玉符样式最好看！”，十分精分且可怕。

熊达领命后就迅速离开了，走前还不忘给柳青青提了一嘴他的弟子，希望柳青青能帮他多多照顾，在他眼里，柳青青还是从前那个砍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彪悍女子呢。

然而柳青青能照看些什么呢，她自己还要练呢，只得干笑着应了，转头又去看赵青，赵青看了她一眼，道：“我得抓紧时间修炼去了，若是要救云鹤，修为至少得恢复到化神期，总不能对不起云鹤交出来的镇会之宝。”

赵青这事儿可比训练几个弟子要重要得多了，待到她走了，柳青青又只能看向阳飞斐。

赵青不在，后者便不装出那副好说话的模样了，冷着一张脸，正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也不是不行……”

柳青青眼睛一亮，说道：“你有什么条件？”

阳飞斐露出一个带着邪性的笑来，说道：“赵青出关那天，你带她去看我教导那些弟子。”

柳青青：“……”

柳青青冷漠道：“我真是多此一问，好像你还有什么别的追求似的。”

阳飞斐不说话，柳青青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说道：“放心吧你，青青出关那天，我就是撒泼打滚也一定让她去看你的英姿！”

阳飞斐得了自己想要的保证，便挥一挥手，表示这任务他结下了，只让柳青青等他的好消息。

赵青为了能救出云鹤闭了关，至纯灵石被引导出来的灵力在赵青的控制下死死地笼罩着整个属于赵青的房间，而柳青青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学着使用自己的力量进行战斗。

赵青对她实在是很好，从自己的收藏里掏出了从前的手札供她学习，不过手札当然比不上真人，柳青青偶尔也会去找段锦问问题。让柳青青比较奇怪的是，从前段锦倒不是没有给她讲解过类似的战斗的事，但几乎每次都说得十分深奥，十句有八句听不懂，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现下情况不容乐观，段锦讲的战斗理念也跟着简单直白起来了，柳青青一时间进步飞速。

她倒是不知道，其实跟什么时机完全没有关系，不过是从前段锦慑于她的“高人”光环，怕把话说的简单了显得肤浅，这才神神叨叨地讲得云里雾里，这回分清楚了柳青青和赵青，意识到自己恐怕要对柳青青的废柴负一部分责任，这才用回正常人的讲话方式罢了。

时间一过就是半月，虽然进步明显，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只能说柳青青好歹学会该如何正经打架了，而赵青房外的灵力波动也开始有了减弱的迹象。

虽说答应了要帮阳飞斐在赵青面前表现一番，但柳青青尚还不知道阳飞斐活干得怎么样呢，万一教的不好，表现变成了丢丑，不说阳飞斐自个儿接受不接受得了，他要是把罪怪到她头上，那真是没处说理去。

柳青青难得长了一次心眼，找了个空，偷偷摸摸地出了院子，到了弟子们练功的地方，躲在树后瞧阳飞斐怎么教的人。

柳青青不常离开她的院子，这回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无法一直这么依赖赵青，得走出那个虚假的舒适区了，这才鼓足勇气跑到外面来。新来的弟子们大多不认识她，只当她是眼生的新人，只一概叫她师妹，柳青青也不敢说自己是门主，胡乱应了，又鬼鬼祟祟问他们操练的地方在哪儿，随后在众弟子困惑的目光中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儿往广场上去。

青玉门已经扩建了两次了，除了没动她和赵青的院子，建筑已经大改，面积也大了不少，柳青青险些迷路，才成功找到了正确的地方，摸到一颗巨大的树后，探出个头来看阳飞斐。

今天日头不大，是以阳飞斐能站在太阳底下教导那些弟子，柳青青隔得远，并不能太听的清他在讲什么，只看见阳飞斐面容严肃，眉头微皱，套着一身黑衣的笔挺身材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完全不像带班的，反而像是原本就是正经教导大家的师长一般，加上那张俊朗的脸，褪去了些许邪性恶意的他还真说不好会不会让赵青心生好感。

不过话说回来了，熊达的这些个弟子们一个个的也都太像他了吧，几乎每个都是五大三粗的，肌肉虬结，看上去就很不好惹，阳飞斐镇是镇得住场子，可是能教得了他们吗？

“熊达走的路子至刚至阳，战至酣时，再疯不过了，他走时拜托我倒是很正常，毕竟青青的刀法不比他冷静到哪儿去，阳飞斐这瘦瘦弱弱的样子，能教得好吗？”

柳青青这话实在是冤枉了阳飞斐，后者可并不瘦弱，他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也一点儿不少，在面对大部分人时都极有压迫力，只不过被那些肌肉做的弟子给一衬托，就显得瘦小了不少，但事实上离瘦弱这个词距离不要太远。

柳青青自个儿刚念叨完，准备再观望一下呢，便听见另一个声音道：“你实在小看了大师兄。”

柳青青被吓得一个激灵，猛然侧头看去，差点拧了脖子，只见一个少女站在同一棵树的另一侧，也是探头在看广场上的情景，面容有几分眼熟，柳青青回忆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这少女名叫常莲，是阳飞斐那次离开青玉门后从轩阳宗废墟带回来的。

因为常莲原本是轩阳宗的弟子，为了尊重她的选择，众人没有强制让她加入青玉门，只是安置在了山上，让她有个安身之处，她和青玉门其他弟子的关系其实不错，不过并不会有人吩咐她做些什么，自然更加不可能碰见一直宅在院子里的柳青青，时间一久，柳青青都差点把她忘了。

不过好在还记得名字，不算尴尬，柳青青和她打了声招呼，道：“呃……常莲，你好呀。”

常莲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点头道：“门主好。”

比起初见时，倒是稳重了不少。

柳青青还未来得及再寒暄几句，常莲已经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广场上。

虽说赵青还没发话，柳青青已然把阳飞斐当成了半个赵青的东西，见到常莲这般动作，立刻便警惕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对方，但是看了一会儿，又发现常莲的目光并不一直落在阳飞斐身上，她还时常去看那些弟子，眼神飘忽，与其说是在偷窥心上人，不如说是在怀念着什么场景。

“你实在太小看大师兄了，”她喃喃着，又说了一遍：“不提轩阳宗的功法也是至刚至阳，以大师兄的天赋，什么样的功法他教不得呢？无论是怎样的战法，他都能一眼看穿，信手拈来，不说完全一模一样，形上能像个七八分，意更是能有十成，我亲眼见过他不动干戈，将那些没有自知之明，前来轩阳宗闹事的家伙治得心服口服。从前他便能一人分别教导我们八个属门的弟子，现下不过是这些，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柳青青闻言，转头看向广场，只见阳飞斐又冲那些弟子们说了什么，走到最高大的一人面前，将他手中门板一样的重剑单手拎了起来，随后走到空地上，双手持剑，舞了起来。

由于体型差别，他的动作和熊达差别很大，但那股一往无前的疯狂气势却和当初柳青青见到的熊达一模一样，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的气质已经和他自己全然不同，柳青青一晃眼，几乎就要以为是熊达本人在这里舞剑了。

那柄重剑在阳飞斐的操控下武武生风，仿佛能劈山碎石，阳飞斐本人也像是融入进去了一般，就在柳青青都要担心他进入角色就出不来了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变回了刚才那个冷静严肃的阳飞斐，好像之前挥舞着几乎比他人还要大的重剑的压根儿就不是他一样。

柳青青“嘶”了一声，说道：“厉害啊……”

常莲笑了笑，说道：“他若是不厉害，当年又凭什么当大师兄呢？青玉门现下在教导弟子这块还缺人手，有他在，一个最少能顶八个使，不考虑一下吗？”

柳青青闻言，不由得诧异地看了常莲一眼，说道：“你是真狠啊，一个顶八个使，这都不是当畜生用了，你跟他有仇吗？”

常莲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才尴尬道：“怎么会，只是以前大师兄也曾经暂代过教导我们的师长……”

常莲话说到一半，停下了。

柳青青看了眼还在训话的阳飞斐，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愿意把他作八个使呢，不过估摸着他不能同意，万一问一句话还要挨打，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值当了。”

柳青青说完这话，却没听见常莲回答，于是奇怪地扭头去看，只见常莲垂着眼，面上的表情十分勉强，好半天，才听她道：“这是自然的，大师兄……也许现在我不应该这样叫他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忙教导这些弟子，但他确实不是从前那个大师兄了，我看的出来，他不想再和从前有任何牵扯。”

“我原先觉得无法理解，现下却是明了了，他从前就背负了许多责任，就像你说的，都不算将他当作……当作那什么使了，只是因为他是从前那个大师兄，所以将很多事一并担起了，没有任何怨言，现下突逢巨变，他已然不再用原来的方式思考，轩阳宗更是灭门，他好不容易自由，又如何甘愿变回原来那个阳飞斐呢？”

“呃……”柳青青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常莲其实还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阳飞斐在死前经历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不由得想要解释：“倒也不是这样，你大师兄……我是说，阳飞斐他虽然变了个人，但也不是因为这么小气的理由……”

常莲回头去看她，一双眼睛澄澈如镜：“这是很小气的理由吗？”

柳青青闻言，老实道：“和他经历过的事情相比，实在是再小气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