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的晚霞幻紫鎏金,宛如一匹浓淡相宜的绸缎悬挂在天际,遮住了落日。
一抹紫金的余晖扫在“天璇宫”的木匾上,将那墨黑的字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地面一尺拢着淡淡的雾气,依稀看得见汉白玉的地砖,一块接一块及其平整。这仙雾也被晚霞染上了淡淡的红,好像三月里蟠桃园的桃花,一团团的粉红连绵不绝。
殿前的石亭中坐着两人,一个一袭紫衣面容清秀,宽长衣袖上点缀着赤黄凤羽更显仙姿翩然。另一个略为素雅,玉冠白袍长眉入鬓,侧颜棱角分明俊俏无双。
酒过三巡,朱雀算是打开了心扉。他揉着薄红的眼尾,咂巴着口中美酒拍了拍石桌上的云藏,然后向白虎投去难以言表的复杂神情。
“裘小战神死的时候才五万岁,那时天界与啟昆族有过一场旷世恶战,他呀,就是在那次战役中为天界捐了躯。”
白虎拂过衣袖,捏了杯盏再饮一盅,抬眸看了一眼微有醉意的朱雀,冷声道:“陵光,这事儿你说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遍了。”
“裘振都死了两万年了,每次喝完酒都念叨,你不烦,我烦。”
突然亭顶略有响动,伴随着声音掉落几片琉璃翠瓦。
两人寻声看去,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正趴在亭上,他一折腰将头倒悬下来,一缕头发来回悠荡。
“准确地说呢,是整整一万零四百七十六遍,小朱雀啊,这些年我都替你数着呢。”
朱雀听见这话来了脾气,心中烦闷正无处诉说,被白虎呛了一句还不够,现在又让这“臭王八”补了刀。
他攥紧酒杯瞅准时机冲着檐上扔了过去,“每日混吃等死还不够吗?可是又来我这天璇宫讨酒吃的?”
玄武灵巧地躲过了陵光的攻击,翻身跳下亭子靠在一旁的朱漆石柱上。
他抬脚踏上矮石凳,双臂叠交于胸口,歪首侧目给朱雀抛了个媚眼,唇畔笑意正浓。
“我啊,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呸。”朱雀轻声啐了一口,却还是给他斟了酒。
在天上做上神的千千万万个年月实在无聊,若是没了这老几位的陪伴,大抵闷都闷死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个洞。
白虎往旁边挪了挪给玄武让了座位,玄武取了酒杯跟他碰了一盏,而后扬颌一饮而尽。
“怎么,孟章还未出关?”
玄武饮了一杯觉得不够爽快,便直接将酒壶拿了过来往口中倾倒,半数佳酿下了肚才回答白虎的疑问。
“那条小泥鳅啊,最是麻烦,平日少言寡语就算了,闭起关来没个千八百年,还真是见不到他半点人影。”
白虎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天边绚丽的云霞轻喃,“忽然忆起,当年他走的时候,我便因闭关修炼而没有相送。”
“也可能,他有意挑我闭关的时候不辞而别……”
“或者说,他本无意要我相送。”
玄武打了个酒嗝,蹙眉将脑中所有上神仙君的八卦想了个遍,“你说的是……你心里的那道坎?”
白虎回过神来,看见朱雀原本婆娑的眉眼变得幸灾乐祸,便立刻住了口。他这点风月往事,可不想明天就成了四海八荒众神的饭后谈资。
“往事无需再提,我这儿没什么你们想知道的,趁早断了念头吧。”
白虎又灌了自己几口酒,把一肚子的话都压了下去,这事儿他舍不得让第三个人知道。
玄武拍了拍白虎的肩头,“这就对了,八千里星河还轮转更替呢,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没什么是时间抹不平的,你总要向前看。”
玄武顿了顿,瞥了朱雀一眼,朱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蹇宾呐。”玄武拿着酒杯绕到白虎身后,似是漫不经心地将话说出了口。“天界赫赫有名的千胜将军你可认得?”
白虎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到这两人在卖什么关子,“你既已说是赫赫有名了,我又怎会不知?”
“在这三界之中,四海八荒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千胜将军除了一身玄金铠甲外,便终日只穿白衣。”玄武喝了口酒继续说,“你说他一个战神,放着那么多锦衣华服不穿,偏偏对这白衣如此喜爱,为何呢?”
白虎轻笑一声,“千胜战神我不熟,我不知道。”
朱雀换了个坐姿面向白虎,屈指轻敲石案,“你向来喜欢素衣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会不会……”
玄武忽然俯身在白虎耳侧,四字出口声音虽轻却令白虎心尖一颤。
“他爱慕你。”
“你有病。”
蹇宾轻轻蜷了蜷素色衣袖下的手指,不知何时细汗已经遍布指尖。
他仿佛不为所动,好似云淡风轻,却将执明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