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除夕之夜,张良陪张平和其他人吃了饭,早早回自己的院子。
他回去时,韩非已经从后门进来了许久,坐着大厅里。
小斯和丫鬟都撤下去了。屋外下着雪,屋内点着灯。
“韩兄久等了。”
“也就刚到一会。”韩非喝了一口冷彻的茶,招呼张良一同席坐。
“难得,一年可以不用自己过。小时候,母妃还在,妹妹也未出嫁,我们仨住在很偏僻的宫殿,日子很清苦,也很快乐。再后来,求学了是和老师师弟们一起过。结业后回了新郑,母妃也不在了,妹妹也嫁了,老师师弟也各奔东西了,一个人倒是有点寂寞。”
因为以前的口疾,韩非说话还是要比常人慢一些,嗓音低沉,极其好听。熹微的烛光下,他笔直的身姿有些落寞。
“良愿陪韩兄过。”
“现在不正陪着。”他认真看着张良,想人要知足,可得小良子一陪足够有幸了。张良也看着他。虽不知他所想,但总觉韩非心里有事。韩非说,“我记得你以前总爱脸红,现在怎么不会了?”
“幼时皮薄,现在长厚了。”
韩非上手捏了捏,软软的,滑滑的。
“没怎么变,还是很软很薄。”
张良霎时脸上增上一抹淡彩,表情多是冷淡的。
韩非觉得有趣极了,笑得开怀,张良的愈红。韩非的目光,让他觉得太过温柔,比父神祖父更过,让他有种错觉,回到了陆压在瑶山之上看着他弹琴的场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胸腔里的心倍数跳动。
过了许久,张良脸色恢复正常,态度却不怎么友好。韩非却笑得开怀。
室外雪很厚很冷,屋内灯很亮很暖。
开春没多久,十万秦军压境,入侵韩国十几公里,放言韩国七日之后交出韩非,否则秦军直接打到都城,亲自来取人。
全国上下乱做一团,朝堂上展开了关于是否应该交出韩非的激励争论,也渐渐传入民间。张良听府里小斯说起,这才知晓这件事。
张良急急见了张平。
“父亲,韩国能不交出九公子吗?”
“良子平时聪慧,到这个时候怎么糊涂了?”
“儿子知道。”只是不甘心罢了。
张良再走访了几家大臣,一致都是交出韩非的看法。张良撤退了小斯,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有点埋怨自己,十多岁毫无作为,也没有半点可以护住韩非的方法。怪不得,父神说来到人间,会有许多无奈不得已与无能为力。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什么也改变不了。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压受苦受难,接受天道处罚。他心里冒充一个可怕的想法,立即又压下去。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韩非的府邸。
守门的护卫看见张良,友好询问。
“张公子,九公子在府邸,是来见他吗?”
他摇了摇头,离开回了韩非府邸。
回去后,张良病了。这些年注重身体,倒是好久没病了。这次病来势汹汹,竟床也下不了。
第二日,韩非得知张良生病,马不停蹄赶来。看着张良病恹恹躺在床上,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让人很是心疼。
丫鬟正好端来药,韩非接过,侧坐在床榻。试了试温度,把勺子送往张良嘴边。那人转过头不理,余光满是不快。
“小良子,可是怕苦,我叫丫鬟准备了蜜饯。”韩非耐心哄他。
张良赌气抢过碗一口喝完,苦得小小的脸都皱成一团,把碗递回去,随后也不吭声,也不理睬韩非。
韩非笑了笑,让丫鬟把药碗撤下去,关上了房门。
“小良子这是在跟我赌气。”
“不是,是良生自己的气。”张良看韩非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更是恼火,问,“你是早知道了。”
“嗯。”
“去年那个秦国使者来见韩国是为了你。”
“小良子,可真聪明。”
“为何不想对策?”
“有何对策?秦国想要,韩国不得不给。至于逃,小良子应该知道,我做不到。”
张良沉默了许久,才问。
“韩兄,你可想要这韩国的天下,这七国的天下?”
“坦诚说,自然想。生于乱世,总有几分豪情,我也想我的思想能背天下接受,我的变法主张能在天下推行,我也想处于高位,而不是这样唯唯否否。”
“这韩国的天下,七国的天下我都会替韩兄拿来。”
韩非看着张良眼底的决绝,他相信他,他家小良子绝不是池中之物,等闲之辈。
“好。”
最后韩国决定韩非以使者的身份出使秦国,算是韩国维护自己最后可笑的尊严。
临行前一晚,张良带着酒来韩非府邸。
“小良子,这是?”
“韩兄,陪我小酌几杯。”
他们坐着庭院里,开春雪早融化了,可晚上依旧有些寒冷。
张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灌自己。韩非知道他心情郁结,也没阻止他。没几杯,
张良脑子里有些混乱,头一下子扑在桌上。
韩非正欲看看他是否磕到自己,面前的人抬起头,白皙的脸浮上朱红,眼里清波快要溢出来,呡着唇,望着他。
“此去,可有归期?”
“会有的。”韩非见他不清醒,想要哄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