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军狼狈败于广陵,自然引得皇帝不满,贺元带着残兵赶回长安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两个心腹跪倒在皇帝的面前请罪。
杨耀坤睨着跪在自己面前、左臂被白布包得很严实却依旧渗出血色的贺元,语气冰冷地问道:“你还好意思回来?”
贺元抖如筛糠,可既然他敢回来心里就已是想好了一套说辞,伸手轻扶了扶自己的左臂,低头说道:“微臣无用,此行回来就是任凭皇上处置的。当时郭尚书下令撤退后逃窜,微臣实在没能拦住他,还被他伤了左臂,流血过多昏了过去。若是……若是……”贺元说道此处哽咽片刻,而后又道:“微臣那时若能多撑片刻,定要带着朝廷军伍把广陵逆贼杀个片甲不留。可……可微臣后来醒来时,兵马佚失严重,军心已散,微臣万不得已这才带着剩余兵马回了长安。”
“皇上,皇上明鉴。”这时贺元身后的一个心腹补充道:“若不是贺侍郎,这些残存的兵马恐怕也回不了长安了。”
杨耀坤听了这话却猛地拍了下桌案,向那心腹怒道:“我在问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
贺元听闻此言,身体抖动幅度更大,这次却是有几分真了,屋内一时鸦雀无声,良久后才听闻杨耀坤用力团了团手边的一张纸,而后骂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这句话虽是在骂,但在跪着的几人听来却是如遇大赦,只要皇帝不提出治他们死罪,那便是有希望了,果真几日后,贺元不仅没被砍头,还顶替郭玉石成了新任的兵部尚书。
其实皇帝有魏籍在身边辅佐了这么些时日,也算是有些谋略了,他怎会听不出贺元所说的都是些添油加醋的假话,他很想杀了贺元以泄愤,只是现在朝中良臣匮乏,手下无人可用,贺元曾经跟着郭玉石打理兵部事物,那这等关键时期,调他为兵部尚书便也算合适,贺元当日自残左臂的时候,便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狠心下手的。
而至于那个郭玉石,他既没杨佑安的杀伐本事,又没有齐胤的缜密谋略,在逃出半月后就被朝廷眼线查到踪迹,死于屠刀之下了。
贺元接手了兵部尚书一职后,心内的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安心理了理这几日的文牒,发觉蓝玉曾经的位子,已经被一个叫做张召正的人取而代之了,贺元听说这人当日是敲了登闻鼓求见的,也不知和皇帝说了什么,后来就成了个从一品的骠骑将军。
官场之中,人人都说他这是野鸡变了凤凰,却只有魏籍知道,这人可本也不是什么野鸡。
宰相府,魏籍给张召正到了一杯酒,带着些许醉意笑道:“我说句话你可莫要生气,当年听蓝邺说你已离开长安城后你便再无消息,我一度以为你已经归了西了。”
张召正仅是摇头笑笑。
魏籍眯起眼睛嘬了下筷子尖儿,又道:“听闻你敲登闻鼓的消息,我是当真惊讶,你一来长安当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北燕近来不稳,想必你也知道朝廷军败于广陵一事,我急需有个将才来坐镇。”
“看得出来。”张召正道:“居然派了个从来未打过仗的人去对付蓝邺,你也真是无人可用了。”
魏籍抿抿唇,又道:“这场仗也不亏,至少钓到了你这条大鱼。不过……你真愿意帮我去对付蓝家?我以为你和蓝邺还算是朋友。“
“是朋友也是对手,良久未曾与他交锋了,倒是有些怀念。听说他的儿孙也都是带兵的好材料,也算是虎父无犬子。”张召正瞄了一眼魏籍,又道:“我倒是不顾忌与蓝家打几场仗,更不怕死在战场上,只怕有一日想齐东来那样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很窝囊了。”
魏籍闻言,脸色略微变了变,随后又笑道:“看来你隐退的这么多年,消息倒还灵通,长安城的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你。”
张召正并不否认,垂了垂眼睛说道:“当年我离开长安之前,你与齐东来便不合,他那时虽也不过是个小官,但也是处处忌惮打压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不愿容他。”
魏籍放下杯盏,独自走到窗边,背对这张召正而立,沉默半晌后终于又开口道:“你帮我安定北燕,不管是广陵的蓝家、营州那个早已被下了死诏的二皇子、武平旧国的诡异和尚、还是蠢蠢欲动的遥遥边境,只要能坐稳江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张召正长长吐出一口气,幽幽道:“江山不是你的,也不会是你的,依我之见皇帝不是个全无韬略之人,不会甘心当你的傀儡。就算皇帝成了傀儡,你能堵得住悠悠众口?能截得断文人士子的笔墨?”
“文人士子何用?”魏籍立于窗边不屑道:“我朝开疆扩土之时,可有他们半分功劳?”
“你这就是气话了。”张召正笑道:“你自己不也是从文人士子中走出来的吗,而且据我说知,当年稷下学府老府主送给蓝邺的锦囊可帮他打了不少胜仗,并非无用,只是要看你如何用。”张召正说到此处顿了顿,而后问道:“对了,我听说稷下现任府主就在朝中为官,他的事情我耳闻不多,你觉得他与老府主比,如何?”
魏籍用鼻子哼了一声,只道:“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