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降临的京都比起白天恍若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沿着鸭川看去,全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如果是夏夜,这里一定坐满了乘凉的京都人,他们或者抱着吉他弹唱心灵的歌谣,或者三三两两聚着啤酒分享白日的故事。可是这个冬天太多寒冷,已经结冰的鸭川沿岸看不到多余的行人,赶夜的人早已经钻进了旁边满满当当的居酒屋中,把鼎沸的人声收到到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格子间里。
一个人裹着羽绒服漫步在鸭川边上的樱木花道此刻十分想念洋平和他的樱木军团,如果他们也在,现在他就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又冷又饿,可是让他回到宿舍他又——樱木抓了抓脑袋上的红毛——自己刚才就这么跑了,现在回去也太没面子了。
是的,就在一个小时前,樱木花道留下流川枫一个人面对一地狼藉的体育馆,一个人跑了。
集训步入正轨后的湘北篮球队员个个都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投入到每天到训练中,强度越来越大的训练也让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当初宫城那句“我们不是来玩的”是多么严肃认真的话。
“学长,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怎么看上去好像很累。”
一向体力最好的樱木花道在最近的训练中明显表现得有些疲惫,甚至眼下都有了浅浅的青色印记。在做今天最后一组力量对抗训练时,羽生田野和樱木花道分在了一组,他担忧地问樱木。
樱木侧身用腰部的力量抵抗着羽生的力量,面上却不在乎地回答:“没有啦,可能,到了陌生地方有点认床,这一周都睡得不太好。”腿上力量一紧,樱木抬起手肘把羽生顶退了两步:“哦抱歉,抬手肘了。再来。”
羽生结弦皱了皱眉,仍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继续完成力量对抗。樱木花道心想,他的压力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其实每天正常训练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对樱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会总是休息不好全是因为流川枫的三分特训。
一周的三分球特训,樱木对于三分的动作要领掌握得也差不多了,但是进球成功率基本上只是从十球零进变成了五十球一进。偏偏流川枫这个家伙也不多做解释,就是让他继续投球。第一天流川枫手把手地带着樱木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后,只要流川枫一靠近,樱木就吓得赶紧跑开自己投篮,现在要让樱木主动张嘴去请教流川枫简直是比让他不眠不休投球一晚上还要恐怖的事情。而安西教练这两天一到日常训练结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让樱木花道有一种他在刻意躲避他的感觉。于是这两个人,一个不解释,一个不多问,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投篮。
“今天,150球,命中……2球。”
樱木花道已经对流川枫总结训练成果的方式产生了免疫,通常这个时候樱木花道就会把球一丢,也不说一句话自己背上书包回宿舍。可是今天,樱木花道捧着篮球背对着流川枫站在篮筐下久久没有动弹。
就连流川枫都觉得樱木今天都表现不太对劲,从训练开始就没有一句话,他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问话:“你怎么……”
“哐!”篮球被狠狠砸在了篮板上,强大的反弹力让篮球一路飞到了球场的另一面,在地面上弹跳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我受不了了!”樱木花道猛地转身冲到流川枫面前揪起了他的衣领,“流川枫!你说,你是不是不想教我,那你干嘛要答应安西教练。你讨厌我就直说,我去找其他人教。”
其实樱木这个人,是很能够虚心求教的,真要在篮球这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也是不怕苦和累的,甚至对于流川枫这样自己在嘴上总是不屑一顾的人,其实暗地里樱木也偷偷观察和学习着他的训练方式。但有一样是樱木的死穴,就是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父母刚走那会,才7、8岁的小樱木就被从一个亲戚家送到另一个亲戚家,虽说刚开始亲戚都对他不错,可自己这一张嘴一双腿的,总是要吃要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时间一长,亲戚们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隐隐绰绰地,小樱木也能理解自己的尴尬处境,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表现得很委屈,那么亲戚们只会更不喜欢他。所以,就算是一个人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得再凶,到了白天,他还是会开开心心地去上学。最后还是不忍他到处寄人篱下的爷爷奶奶把小樱木接了回来自己照顾,樱木的生活才算是稳定了。樱木和爷爷奶奶的感情很好,每每看到两个老人为带大自己腿脚不利索了还要起早贪黑地开店赚钱,他幼小的心灵里其实非常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他们大概早就能够像其他的老人家那样轻轻松松安度晚年了。于是,他从初中开始,就自己在上学之余出去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他怕爷爷奶奶担心,从来也不跟他们说自己在干嘛,只是像个“坏小孩”一样时常早出晚归,连成绩也不太好。
就这样,他还时常受到年纪大一些的“混混”的欺负,不知不觉地也就练出了一身打架的本领。可无论如何,总是能在自己的生活费上不再给爷爷奶奶造成负担了,他第一次把爷爷奶奶给自己的零花钱还回去的那天晚上,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哭了一晚上,暗自发誓,再也不要成为家里人的负担了。后来,上了高中,樱木想也没想就决定自己一个人搬到神奈川县来住校,只在节假日才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他们给自己的零花钱也被他每次回去的时候悄悄塞在枕头底下还给了二老。好在樱木这样的性格总是容易让人亲近的,又有樱木军团这帮兄弟明着暗着的照顾,樱木的生活也总算是平平稳稳的过度了下来。
他并不是真的介意流川枫不教他,其实他心里清楚,流川枫并没有义务要对他亲囊相授,但樱木就是无法忍受自己始终没有进步辜负了安西教练的信任,也让流川枫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这种事情就像自己再次成了小时候那个总是成为别人负担的“拖油瓶”,那是他最难以承受的事情。所以与其说他是生流川枫的气,毋宁说他是在对自己生气。
流川枫看着眼前这个眼角都些湿润的樱木花道,并没有推开他然后像以前那样给他一拳,反而低声回答:“我没有。”
“什么?没有什么?”樱木还在气头上,没有理解流川枫的意思。他松开了一只手摸了把脸,又重新抓上流川枫的衣领。
“没有不想教,也没有讨厌你。”流川枫重复到。
流川枫的回答和语气里还有一些什么樱木抓不到的东西,但是仅仅是迷迷瞪瞪地接收到这个信息,樱木还是觉得平静了许多。
流川枫轻叹了口气,没有料到从来都不屑于解释任何东西的他竟然也有这样一天,不想要对方误解自己而开口解释。他双手覆上樱木花道的手,把对方抓到泛白的手指从自己的衣领上扯开,可手却仍紧紧地握着,说:“其实我……第一次训练以后你没事就躲我远远的,我以为是你不愿意我教你。”
樱木花道愣楞的,觉得流川枫的话和那双手都有点不对劲,刚才太过生气让他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却还是对流川枫的话难以理解:“明明就是你每次都不多说,不管我投进投不进都是那副表情。我躲是因为怕你又像上次那样手把手地教我投篮,那,被人看到也太丢人了。”
自己的嘴好像也有点不对劲,话一出口,樱木花道就想咬住自己的舌头把话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