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燕醒,落英满地,桃花雨里少女同男子相视而望,言消语止,远远瞧见,竟似韶华之年初相遇,回眸褪繁华,执手共览人世烟花。可那也,只是远远瞧着罢了。
男子无心,少女亦对其无情,如诗似幻的景色流连在身侧,不过是徒增悲凉。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良久,瑶涟努力撕扯开唇角,嗓音像是雨后的残枝摩擦在石子上的刺耳声响,带着丝丝枯败之意。
落淮眼睑都不曾一抬,先前那一番冗词赘句过后他就恢复了一副慵懒的模样,此刻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咀嚼着葡萄一边说道。
“直言便是。”
“如果我选择拜入长老座下,我说如果。”
说到此处,瑶涟的话语猛得慌乱了起来,明明男子神情并未变化仍旧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可在瑶涟看来,他比那个故作凶狠的张雪漓要可怕的多。
“如果我选择拜入长老坐下,那么可否,让我参加入门测试,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瑶涟边说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人面上身前,初时话里还夹存着明显的忐忑,如履薄冰般不敢言的稍快,只是末了,她却仿佛将一身气力都投入其中言语飞快,也多了几分不知从来而来的底气与确定。
“小姑娘。”
落淮牵起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阑珊讽刺,几近凉薄,凤眸里晕开的那一笔浓墨别具韵味,他此世身躯已是及冠之龄,道句小姑娘也并无不妥。
“你缘何会觉着,此举对我等并无妨碍?”
他说着,笑意却清亮了起来,犹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戏剧一般,连眼角眉梢的些许温存都显得格外真切不少。
他一手捧着葡萄,一手抬到身前的枝叶上采一朵芳灼,白皙柔软的指尖同其相映,不觉间便已醉了心神,他摘下一朵桃夭的花瓣,并未侧身看人,只低声说道。
“你若想知原由,我现下告知你原由也并无不可,只是你稍后,莫要后悔才是。”
话虽如此,瑶涟却已没了作答的时机,她连说自己并不想知晓原由都已来不及,紧随而来的话,夺了她全部的心神。
“先说其一,门中测验,同样为十五之下方可参加,如你这般,多是直接归入外门,谷中已为你破例了一回,可断没有再为你破例第二回的道理,至少,以你双灵根的资质,没这个资格,当然你若以那段因果交换自然另当别论。其二,你之事牵扯甚多,仅为亲传不入谷中,亦不参与测试,本身便也算得上一句妥协。”
“再论其三,长老之颜面便为谷中颜面,而长老亲传弟子倘若太过不堪,污其名声,私下里你天资如何尚有弥补之机,而若大庭广众之下,你觉得,长老们是否会愿意日后在仙门大会上遭人嘲笑,至少,我是不愿的。”
言到此处,瑶涟大致便也明白了,无非就是...
“归根结底,不过乃你之价值,不值得诸位长老冒险罢了,倘若你是那等必定飞升成仙的绝世天资,哪怕未必会破例,起码,有待斟酌。而你一路上的表现,也未让人觉得,你之天赋惊才绝艳到让人足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惯例。”
男子慢条斯理的一番言语,却如同利刃一般直直插入了瑶涟心间,有一瞬间,她的心底恍若有火在燃,将五脏六腑都灼烧成了灰烬,有一柄利刃插入她胸腔,将她的心绪被搅乱到天翻地覆。
瑶涟微微低头,指尖紧紧撕扯着紫色袖口,说道:“可否,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她有些茫然,明明那已经是一步登天了,是她的资质绝难抵达的高处,可是为何,心底会生出如此多的失落不甘。
“可,以三日为限,你若是想通了,便于申时来此桃花林,我会让墨玦来此处等你答复,若你始终不来,我便权当你默认了。”
“默认什么。”
瑶涟尚有些心神不在,并未听清末尾的话无知无觉的便问了出来,随后只觉着气氛冷凝了起来,她回来神来抬头一瞧,那人笑容却是收了几分染上些许讥讽,带上了些默然。
“你同我言的话,也唯有欲拜入长老门下这句,可称得上零星半点承诺,你若当真不来,那我便权当你择了这条路。”
都说常年带三分笑意的人总跟个狐狸似的阴险狡猾,多情却无心,可当他们敛下两分笑意,眉宇间染上冰雪之气时,便可格外让人觉得矜持冷肃,落淮此刻,便隐约能用这句话形容。即便,落淮不是狐狸,他只是养了只狐狸。
晓霞的余晖将二人的影子牵的极长,隐约的热意萦绕在瑶涟身侧,她听见了自己略显沙哑的话。
“我会记得的。”
此一言,似是决定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未蕴含。
瑶涟仍旧是思绪纷繁,这一想,便从旭日东起,想到了日薄西山,灯火迭起,瑶涟环抱双膝抬眸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只觉身子僵冷,烛火带来的那缕温热,从来都吝啬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