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白氏不提, 那便只有位处平州东北的蛮子, 和跨了黄河为丘陵地形的兖州适合倾销这些多余的粮米。
可前者是蛮子,就差没茹毛饮血,这些个粮米拉过去, 只能换些牛羊回来,而后者则远了些,想运去售卖得跨过三州,一层层关卡剥去,还不如卖到就在下头的沧州了事,好歹那才剥一层关税。
这些余粮也没能困扰这些真有田地的庶族过久,没多会儿, 申氏旗下的粮铺便放出了公示, 无限量收购粮米, 只收购的形式并非定价, 而是按照卖方销售量分定价, 量少者, 平均定价高些, 而量越大, 则平均定价越低。
当然, 这定价再怎么低, 都比拉去本就富饶的沧州卖来得高些。
这消息一出,乐得可不只是庶族,最乐的还是那广拥田产又有大量荫户的士族。
只政治嗅觉敏感的士族还是品到了其中深意,申氏这是要开战啊。
在平州申氏本就是最大的地主, 在气候得宜的年份,光是私地,就能养活手下囤积的大半私兵。不开战,根本不需要对外收购粮米。
就在平民候着秋收,士族雀跃又惶恐即将到来的反-攻之战,襄平县西城区申氏工坊,比之去岁,更显繁忙。
正院内,申锦正审看管事取来的样货,其一锦盒内垫着丝帕,装着几件精致的文房用具。
其内皮纸细腻,分有色与原色两种,有色为花筏,尚未取出便能嗅到沁出的梅花清香,而原色则是页边做了细致纹理。
不厚的纸堆边上则置了三只翡翠笔,翡翠碧绿清透,系水种,笔毫丰润似玉兰,特特挑了三种毫毛来制。
砚台倒是无甚特别,只是家窑里烧出来的寻常货色,为了上点台面便在素器上刷了仔细调制的有色釉,呈浅青色。
平州虽有坊市,但本就地处偏远,这些坊市仅有沧、观、德三州外商频繁来往,再远些的往往都是半年乃至一年才有商人进关。
想把这些外人眼里贵重风雅之物卖出,还需平州自己组建商队。
“丝帕差了些,寻些好点的丝,角落再刺上梅图。”申锦对这锦盒仍有不满。
既然卖风雅,那干脆便营造得最雅。
“姬君说得是,”那隶属家臣的司工管事稍稍松了口气,又拿出了另一锦盒,开盖,便能看到其内放置的是零碎朱佩,钗饰,并几样绣染过的布料。
有着某种对比,申锦看这些原本还行的玩意儿,难免有些嫌弃。
“只这些?北地还好,搁南地,这些个连水花都溅不起。”玄思代申锦对此质疑。
虽然目的是背锅,可这点工艺,别说荒山了,连南地都比这高明了不少。
这等平庸寻常的事物,可讨不着那些士族们的好,还怎么风靡一时搜刮别人的金钱?
这些也就能骗一骗文化习俗不一样的西域人,和就知骑马打仗不事生产的白氏麾下。
“这……”管事支吾着,又看了眼锦盒里的样品,这可是工坊里最高工艺了,为了制这几样,连花样他都是请了同僚家中雅士来画的。
要知道,一旦涉及了金钱,这些清高的大人们总能更显清高。
他还是拿着前朝的好画去换,这才被应下。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还不行?
玄思看着那无话可说的管事,完全不指望这群人能解决这桩要事了。
从去岁捣腾到了现在,就她提供过样品的做出了高仿还顺带升了级,别的没了样品,连敷衍都做不到。
当然,这并不排除平州这儿就是基础物资充沛,无甚用处的奢侈
范畴物资则相当稀缺的缘故。
物资不够,那便只能技术来凑。
就要叫身边跟着的一位侍女留下,临时充作工坊副坊主,给这边的人来个工艺□□,远处遥遥传来的气息不由令玄思侧目。
平州外,官道前,虞清御剑匆匆略过了数州,这才来到了被杨崇忌惮不已的平州关外。
就近的村落,田亩饱满,小麦已长了膝盖高,其间还有些种了小米、黍米,临近住户屋舍前的田垄则种着一丛丛绿油的波薐、韭。
孩童在田边戏耍,因现在农忙已过,节气也尚不炎热,成人三三两两得凑在一块儿聊着家闲。
这等情形,已是他曾设想过凡人最平凡也最无忧的日子,与这一路上见着的大有不同。
沿路他见过朝不保夕的厮杀,也见过士族奢靡铺张,路边却有那饥寒交迫的流民,被这些高门贵人的侍从随意驱逐。更见过那荒凉废弃的村落、败城。
说是满目疮痍都不为过,可平州却是让这些人在乱世过着那再寻常不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