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上兵卒正如常巡视, 夜色下火把仅能照亮三四十步,将所负责的一截城墙转了一圈,这一伍便回返到了驻扎点。
因他们防的是东墙,不论再怎么枯燥,都无法太过松懈。
那带着头盔, 着半身札甲的伍长见手下的四个小兵都开始闲来无事得窃窃私语,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虽只是一伍之长, 却比起这些个臭鱼烂虾更接近幽州权利中心。
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息,连他都嗅到了,更枉论那些比他等阶高得多的将官们。
半月前, 平州有异这一消息在幽州上下十足引人注目。
具体如何有异, 上头不肯说, 民间倒是有好几个传得有模有样的说辞,说那平州是要来收回幽州这片失地, 也有说平州约莫是要向沧州动手以求打开被闭锁的局面, 更有说那平州大概起了内乱, 自顾不暇。
各式各样的阐说, 无人能从中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才是伪。
伍长叹气抬头凝望那轮天上月,无端觉得这轮月和昨夜的好是相像。
大概是错觉罢,天上哪一日不都差大不离吗?
伍长再谨慎都未能见着被幻术遮蔽的天际下飞掠而过的黑影,更未听到那飞鸟振翅带动的风声,随着几个半人高的箱子从空中抛下,幽州城中部白光一闪,轰然巨响伴随着地表震荡撕开了幽州夜幕。
城内正休歇的人们皆被那炸-雷惊醒, 心跳都随着那惊变漏了一拍。
惶恐与尖叫于城中蔓延,人力于那可怖的爆炸下不值一提。
城内的动-乱顿时吸引了城墙上的守军,那连绵的哭喊声让他们不由想起了自家的妻儿,明知这极可能是敌人的诡计,他们仍分出了一批人马前去支援,又调遣了几位腿脚快的速去通报临近的兵营,以求人马。
眼看着那几个小兵没入到了夜色下,回身,他们便看到了今夜最大的异变。
那连着铁链用绞盘才能打开的大门,竟已半开,每一秒那门都离地表更近了几分。
一旦打开,这门就将化为桥,连接城内与护城河外!
今夜值班的营佐,当机立断,带着人直扑门下,将将要看清那站在绞盘前的那几人时,一抹银光闪过,麻木感从脖颈蔓延,视线愈发模糊扭曲。
最后的时限里,他仅看到了那几个似是带着乌帽,并非武将。
城门大开,城墙上仅存的兵卒不成气候,早已绕行到城外结阵的申氏前军在将领的号令下御马冲入了城池内。
他们的任务仅有一个,冲散尚未集结的守军,突入其内,待以步兵为主的中军进入城池,他们再行配合。
骑兵如洪流,更如黑云般涌入幽州,马蹄践踏在地带起了滚滚风尘。
那些被“惊雷”惊吓到的平民听到了那可怖的马蹄阵响,无不恐慌万分,年轻一辈只知幽州遭袭,可老一辈却是永远记得十数年前那刺破他们平静的马蹄声。
闭着眼就好似再度回到了那个时刻,耳畔回荡的是无力回天的惨叫与骨骼肌理断裂的声响,鼻间缭绕的是那令人作呕的混杂腥气。
要是睁开眼,是不是就要看到红的白的与地上的尘埃混在一块儿?
惨叫声响了,刀兵相见的锐器磕碰声也响了,可并无人如同十数年前那样残忍狰狞得笑着冲入他们的屋舍。
更没有掠夺他们的妻女,他们的金钱。
那互相交锋的声响渐远,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竟已腿脚皆软,半天都没能起身。
有临街胆大者悄悄推开了窗格,只见到来军旗帜上写着“申”字。
平民被忽略,可与白氏爪牙却是必有一战,有着潜入“商贾”搜索的线报,突入幽州的中军、前军再度分流,或直扑这些人的可能所在,或转向直袭幽州大营。
幽州城主君系白氏分家上代家主嫡次子,此次镇守幽州不过是为完成家里的指派,从未想过会有此“天降灾祸”。
在数箱爆裂符同时引爆的轰炸下,整个城府连带着附近两座家邸一同被炸了个稀碎。
石料飞溅四射,将周遭毁得更是彻底。
随同白氏来幽州的家臣韩恒,本就住在城府周近,这便目睹了那冲天而起的白光如何摧毁了这方幽州城腹地。
韩恒都来不及恐惧,就近的震荡便让他跌倒在地,一时之间什么都听不见。
好久他才重新感知到了他的心跳,连忙呼唤家中健仆、护卫拿上刀剑,刀剑不足那便去灶头取那菜刀。
他在护卫的保护下冲至城府处,连断壁残垣都没能见着,只看到连着街得数个燃烧深坑,每一个都占地甚广。
韩恒这回是真明白了什么是恐惧,那激荡的情绪附骨之疽般使他近乎喘不过气,他惊恐得拉着自己的护卫就要逃离这地方。
可周近的街道被那些士族、奴仆占了泰半,都慌慌忙忙得拿着不合适的行李欲要逃离,然而,此时远处已传来了隆隆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