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还值班吗？”陆远没吃完的半笼也被伍林硬塞进了肚子，看样子是吃撑了，“还是夜班？”

“嗯，嗝——”打了个长长的嗝，舒服的呼了一口气，“我都是夜班。”

那口气直朝前方，陆远就看到面前一股白气扑面而来，那一口大蒜味全进了自己鼻子，捏着鼻子恨恨的说，“你可真是……”

伍林怪不好意思的，但嘴里不能服软，“怎么了，打个嗝不行？”

“打嗝可以，故意对着人发送大蒜毒气明天胖十斤。”陆远说。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付完钱了是吧？”伍林本就理亏，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聊，“你回去吧，我去网吧。”

陆远起身把桌上的蒜皮和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他住的小区正门就在路队过，“回去吧，明天见，”走了两步，叹了口气回头看他，“好心提醒你，吃点消食片，要不然你肯定难受的睡不着。”

“知道了。”伍林摆摆手。

白天坐着不动，肩膀又僵又硬，两分钟的路，伍林做了十八次扩胸运动，每做一次肚子就涨一分，因为吃饭时间不规律，吧台也常备着消食片、吗丁啉，翻出来看看没过期拿一片吃了。

在大厅和机房巡视了一遍，脱鞋蜷着腿打游戏的、窝着脖子张着嘴躺着睡觉的、还偷偷看限制小电影的——看见有人过来马上切换了窗口，伍林想笑——哎，竟然还有个大半夜看西游记的？？走近一看，还真是西游记，唐僧和孙悟空张开怀抱奔向对方一边一句悟空一边一句师傅……

伍林落下卷帘门，去休息室。听说这间临时休息室还是当时“青鸟网吧”刚开业时，由于人手不够，老板自己需要时常值班才装修的，隔音效果特别好，隔着一堵墙，屋外怎么乱叫都影响不到屋里。

窗开的特大，拉开窗帘，单向玻璃不止看得见大厅的情况，马路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消食片不知什么时间起了效果，肚子不涨了，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依稀看到陆远不停地在剥蒜，他拨开迷雾走近，看到已经剥了两大碗了，还在不停地剥，他问陆远剥这么多蒜干吗？陆远不理他，他又看到前面来了个人——是馄饨店的老板，老板说，当然是喂你吃啊，你不是喜欢吗？然后陆远和店老板一人架住他一只胳膊，抓着蒜就往他嘴里塞个不停，俩人笑的阴恻恻的，伍林心里噗通噗通吓得发慌，挣也挣不动，话也说不出来，直感觉嘴里塞的全是大蒜，火辣辣的疼的受不了……

小腿猛的一蹬，醒了。他姥姥个大头蒜的，昨天吃多了辣椒和大蒜，忘了刷牙，现在有个牙龈火辣辣的疼，一张嘴——操，这酸爽的口气自己都嫌弃自己……看下时间，接班的也快来了，便起床洗漱。

根据伍林多次自身的实验得知，吃大蒜后刷牙舌头会特别辣，再加上口腔昨晚发酵了一晚，他恨不得把舌头刷掉一层皮。

刷牙洗脸后，又把休息室的排气窗打开。回吧台坐等接班人到来，如果有人趁这个时间观察一下众人相，会发现场景简直跟坐了一夜的火车硬座一个样——基本上没有人是清醒的，醒过来的满脸油光一眼迷茫，睡着的或趴或卧或躺或蜷，打呼噜磨牙带流哈喇子，抹了啫喱的飞机头、打了发蜡的莫西干已经被主人□□的不成样子，电脑桌、沙发旁的烟头和散碎零食包装……真是辛苦新请的保洁阿姨了。

贴着半透膜的玻璃门从外面打开，清晨的的空气直冲进来，又冷又清新，伍林冻得打了个寒颤，“来了。”

“嗯，今天挺冷的，骑车回去多穿点，”早晨一般没什么人来，接班的林子达提溜着包子稀饭，准备吃早饭，“吃了再走还是回去再吃？”

“回去吃，我走了，”在桌子上捏了小笼包，一口吃了，“待会阿姨打扫的时候你看着点。”

“知道了，走吧你，路上小心。”林子达吃着包子，不知从哪摸了个勺子，正拿热水冲洗。

门口一溜的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中，看到自己的山地车正卡在中心位置，掂着脚小心挤过去，双手一举退了出来。高一时候买的二手车，每天让他保养的跟刚出厂似的，锃光瓦亮。

王凯的姑父前几年在国内最大的蔬菜种植基地包了几个大棚种水果，挣了点钱，王凯爸爸觉得大棚种植挺不错，就找伍明德商量去学习学习种植经验，前年学完回来两个人合伙搞了两个棚种植草莓。

现在讲究人都提倡有机蔬菜和有机水果，可怎么有机懂得人却不多，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的草莓采摘基地生意不错，比之前的工厂打工挣得多了，去年又加了两个棚，经常吃住都在大棚旁边的板房里。

伍林刚进大门就闻到了香味，“呦，什么汤啊爸？”车子一放，打开院里的水管洗手，“我还以为你早去棚里了。”

“鸡汤，”伍明德听见水声，“大冬天怎么用冷水洗，对身体不好。”

伍明德人到中年突然迷上了养生，伍林记得小时候总是饥一顿饱一顿，饿了喝口水凑合凑合又一顿；现在的伍明德不喝凉水，保温杯人参枸杞决明子隔天换着泡，吃饭必有汤，当初王凯爸爸找他种大棚之所以能同意，就是因为有机水果健康、养生……

“从小洗到大，您看我不健康？这身板不硬呼？”伍林不在乎，三下五除二，把脸又洗了一遍。

“你就不用听，到老了总有你受的。”伍明德不管他，开始准备盛汤。

“可不用到老，”伍林撸了下短短的头发茬儿，因着洗脸时溅上了水花，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下，手贴着头发撩过去能看到小水珠四溅，“我这样的，都活不到老。”

“管你呢，只要我死的时候你没死就行，你怎么受罪我又看不见，”伍明德看着刚做好的汤，非常满意，“来端汤，今天小米粥熬的有点太稠了……”

这心态，这境界，伍林甚至想着要不立马出柜算了。

除了鸡汤，还有街口买的包子馒头，清香粘稠的小米粥让人胃口大开，呲溜了一口粥，“爸，还是您看得开，你说生个孩子有什么好？既费钱还费力，从小到大得操多少心啊，”眼光时刻注意着伍明德的表情，“以后我不要孩子了，怎么样？”

“不要孩子了？我同意你媳妇能同意？”伍明德手里正在盛汤的碗放下，眼神都变了，“儿子，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什么？？”伍林心中有鬼，警铃大响，我什么都没说呢，这也能猜得到？

伍明德表情有些凝重，“儿子，你该不会……身体有毛病吧？”